■ 王双全
古剧中有这样一句台词,“砖头瓦片也有翻身日”。
陈锁章终于一瞬之间翻身了,刚才还是砖瓦厂拉板砖的苦力,现在已是国营林场的准国家干部了。
怎么回事?刚才,拖着疲劳双腿,满头灰尘的陈锁章,回到家拆开了一封信,信中是一张县人事局的行政介绍信和工资转移证明。
陈锁章一下抱住有点弓背的老婆,大喊,“国家没有忘记我们!”说完两人放声大哭。
林场场长王小二热情接待了陈锁章,叫来财务科长刘明方。
“这是曾经的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的老会计,让他当你的助手,小李调一工区当会计。”
“老前辈,请吧”。
刘科长刚带陈锁章进财务科,要调走的小李的父亲等候多时,他指着陈锁章的鼻子大骂,“老东西,这么大年纪还来抢我儿子的饭碗……”
陈锁章一言不发,低着头,一头灰白的头发赫然在目,两行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王小二闻讯赶来,大发雷霆,拍着桌子,“老李呀!你不要以为你是老职工了,陈会计当年是热血青年,为响应党的号召,奔赴江西,资格比你老!国家欠他们的,你闹个屁!”
老场长的一番话,更使陈锁章泪奔了。
三个月以后,王场长叫来刘明方,“局长打电话来,要我们多关心陈锁章,他可是乔副县长在县中的同桌。”
“分管我们林副业的,局长称乔老爷的那位领导?”
“对,你约一下,什么时候到他家里拜访一下,摸一下底。”
“好嘞!”
陈锁章自然感激,欢迎,可家中为儿子娶媳妇建房,捉襟见肘,负债累累,单位来慰问,怎么招待?因为他知道老场长是喜欢一口酒的,而且是酱香型的,那酒买不起啊!
老婆听后不以为然,一拍大腿,“你别管,听我的”。
这是一个地处山呦的小村落,大路很宽敞,进去的小路,勉强能会车。
一幢三间两层的小楼很醒目。
“养了个儿子,不盖房娶不到老婆。”
陈锁章颇有感慨地说。
大家一看,这房是巍峨,可房内装饰不敢恭维,有的墙面是露出砖的。
“还还债,再来装修,分两步走!”陈会计苦涩地解释。
“很恬静,空气好,周围环境可搞副业。”
王小二场长大加褒奖。
陈会计那个叫“凤凤”的老婆,热情招待大家喝茶,大家坐下来,聊得很开心。
王小二几番想把话题带向当年去江西半工半读的辛酸,但陈会计执意不提。
中午十一点了,午饭一点动静也没有,王场长问陈会计,“你是留在家里吃饭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场里?”
听到这话,陈会计眼泪又在眶里打转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是领导看不起咱,还是嫌我家穷,哪怕大麦粥,你也得喝一碗不是?”
“场长不是这个意思”,刘科长急忙解释,“他是怕烦劳你老婆”。
“不烦劳”,说时迟,那时快。凤凤端着一筛子蒸馄饨上桌了,那筛子是甜竹做的,一股清香,加上馄饨里面透出的那味道,把王小二馋得口水直流。
王小二是从东北当兵转业回乡的,当年,他曾被饺子征服,但饺子皮厚个大,哪有江南家乡的小馄饨讲究。
凤凤手脚很快,一会儿,桌中摆着一小碗白蒜,一小碗自制辣椒酱,一小碗陈醋,尤其一大碗配好的汤汁,葱花香菜,酱油加猪油。
“这三大一小是绝配啊!你瞧这白蒜瓣,光泽鲜亮”,王场长赞不绝口。
“这蒸的是一种馅,你们猜猜是啥?等会下水馄饨,又是一种馅!”凤凤眉开眼笑地自夸自卖。
王小二呷了一个馄饨,摇头晃脑起来,“大家猜猜,什么馅?”想必他有数了。
正当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王场长叹息一句,“这么好的蒸馄饨,干吃太可惜了”。
老实巴交的陈会计知道场长想喝一口,可囊中羞涩,没准备呀!只是苦着个脸陪笑,那笑比哭还难看。
“车上有酒,我去拿。”刘科长不愧为内当家,他早有预备。
酒来了,酱香型的,还有半只鸭,一包猪耳朵。凤凤又炒了一盆花生米,再加个香椿叶炒鸡蛋。
蒸馄饨快吃完了,没人猜出是啥馅,王场长卖乖到现在,自己也憋不住了。
“我在东北当兵,最美的一道菜,叫野鸡饨磨菇。今天凤凤把一只野鸡拆了骨,剁成泥,加上山菇成了馅,你们说绝不绝?”
陈会计服了,他在山里待了几十年,都不知道啥味,而场长毕竟见多识广。而他哪里知道,他从未吃过野鸡肉,有野鸡也是到镇上卖了换钱呀!
汤馄饨上来了,大家一个下肚,异口同声地说,“荠菜馅”。
不知王小二酒后吐真言,还是有意褒奖忙得满头大汗的凤凤。
“今天的宴席是我近几年来吃得最好,最美味,最开心的。”
“啊呀!”凤凤乐得合不拢嘴。因为从老公一讲场领导要来,她就寻思如何招待。这农村人,有传统,上门招待馄饨,不丢面子。
“王场长,这算什么宴会,家常便饭罢了”。
“不!这是宴,是馄饨宴!”
回到场里后,王小二每逢赴宴喝酒,都要夸这次“馄饨宴”。弄得老板和做东的人,每次都上馄饨,可王小二怎么也吃不出那种味道。
世人风情,各有所念,记录于此,以飨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