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静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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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文汇

阳台朝南。

向南百来米外,还有两幢高楼并排矗立,这两幢楼之间留有五六十米的间距,恰好在东南视角给我辟出一方可供远眺的间隙。穿过这天然的“画框”,我可以看到前方的田野如绿绸铺展,稍远一点几片村庄的白墙黛瓦隐隐约约,更远处的原野与村舍渐渐淡去,最终与天际汇合成一片朦胧的灰白,就像在宣纸上晕开的浅浅的墨色,淡雅而又渺茫……

坐在这里看风景,总会想起王安石“两山排闼送青来”的诗句,只是眼前的“山”换作了高楼,送来的也不只是青意——更有晨曦中袅袅而又淡淡的晨雾,有午后在水田上浅浅飞翔的白鹭,有暮色中渐次亮起的路灯……

偶然读汪曾祺先生的文章《无事此静坐》,颇有触动。汪先生总在清晨泡一杯茶,在沙发里坐一个多小时,“虽是悠然独坐,然而浮想联翩”。故人往事、声音颜色、细碎语言,会在眼前慢慢清晰,他的许多小说散文,都得自这清晨的静坐时光。

后来再读他的文集,才知道这“静坐”不是偶然的闲情,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他自小受外祖父影响,家里挂着“无事此静坐”的古训,那是清代学者汪中写的,寥寥五字,却藏着东方人特有的处世哲学。汪老的一生不算平顺,抗战时颠沛流离,后来又遭过不少挫折,可他笔下的文字永远带着暖意,他写咸鸭蛋的油润,写萝卜的清甜,写寻常巷陌里的烟火气,仿佛那些苦难都成了过眼云烟。想来便是这“静坐”的工夫——在独处中与自己对话,把过往的经历慢慢熨平,再以宽厚温柔的目光看待这天地人间——这是他的境界。

我当然达不到这样的境界。细细想了一下,我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在阳台上“静坐”的习惯,主要还是因为自己赋闲了,忽然就有了大把属于自己的时间,没有了喧闹,没有了干扰,心闲了气也静了,便有意无意地坐到这里,也就渐渐地养成了静坐的习惯。或者是早上,当送走家人上班、孩子上学以后,家里静了,自己便坐到这阳台上,一坐个把小时;或者是中午午休起来,还是坐到这阳台上,一坐又是个把小时,悠然独坐,沉浸时光。

有时会在静坐中看景赏云。尤其是在早晨,打开窗户,迎来清凉微风,这时的天空明净得像被水洗过。端一杯清茶,再捧上一本闲书。其实多数时候,手掌抚着纸页,目光却早已越过了“窗口”,落在远方连绵的原野上。那时候晨雾袅袅,一会儿飘浮过田头,一会儿又漫过黛色的村居,天地间便多了几分灵动的气韵……于是自己也仿佛变成了清风流云,轻轻地流淌了起来——这时候,世界已经褪去了杂音,车流声、人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唯有自己的呼吸与清风相应,心就像漂在静谧之湖的一叶小舟,虽然没有方向,却格外的安稳。

有时也会在静坐中浮想联翩。会想起父母的生前往事,想起曾经的工作旧事、自己的童年陈事……那些细碎的片段,便会渐渐在眼前浮现起来,流动起来。就像原本沉在水底的贝壳,被潮水轻轻推到了岸边,带着时光的温润。

有时也会什么都不想,就静静地坐着。看远处的田野随季节变换颜色,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风过时,茶盏里的茶叶轻轻晃动,像在与时光对话;云飘时,影子在田野上缓缓移动,像大地在书写心事。

日子一长,我在阳台静坐竟有了一种惯性,就在某个时刻,忽然想坐下来看看风景,想想往事,或者什么都不做……就在那个平凡的日子里,就在这一方小小的角落,与自己相处,与时光对话。

但这就够了。生活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要追求宏大的境界,有时能在方寸之地找到一份宁静,能在独处之时守住片刻的安稳,便已是难得的幸福。就像这阳台外的“窗口”,它不大,却能让我看到远方的天地;就像这静坐的时光,它不长,却能让我享受到生活的细碎与祥和。

偶尔妻子回来,会问我:“又在这儿发呆呢?”我笑着点头,端起那杯还算温润的茶。他们或许不懂这静坐的乐趣,不懂这“窗口”外风景的动人。但没关系——有些美好,本就不需言说,只需自己懂得,自己珍惜。

责任编辑:周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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