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圆娟
记忆中爬山虎与炎炎夏日是最般配的。
二十多年前，我家乡下老屋还是两间普通平房，墙壁上刷了一层薄薄石灰，父亲常常自嘲，家里砌了两间苏州小平房，每天晚饭喝杯特产分金亭，小酒咪咪，日子算是苦中作乐吧。
那时候乡野间的植被充满山林之气，每天做完功课，我都要呼朋引伴去野外撒丫子奔跑玩耍，草地柔软而又馥盛，有江南常见的蒲公英、荠菜花、马兰头、蛇莓，葱郁的林木之间还散落着一些拥有药用价值的野草，譬如金银花、何首乌、枸杞和野菊花。
春雨淅沥，茅草蹿出地面，摘下结实的紫红色草茎剥去外皮，能找到一截绵软的白色芯子，嚼一口温润湿滑，回味甚是清甜，在那个农村物质条件拮据的年代，初生的茅草芯子就是孩子们酷爱的零嘴。
有一年我头上生了疙瘩，母亲去田野间采野菊花，泡热水给我洗头，反复浸润几次，很快就能治好棘手的皮肤病。
但这些植物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当数爬山虎。
酷暑时节，太阳逐渐西移，刚好晒在我家老屋西面墙壁上，整个下午被烈日暴晒，家里热得跟蒸笼一样，令人躁动不安难以忍受。即使是晚上屋子里的温度也居高不下，每每令人难以入眠。
就在这个紧要档口，爬山虎应时而生。
那天外公来我家做客，他的拿手好戏是用乡下土灶将腊八粥炖得烂糊浓稠，尝一口芳香浓郁，是我的最爱。我从外公手中接过腊八粥，吃得满头大汗，一个劲儿地嚷嚷好热。外公笑道：“在西面墙上种几株爬山虎，夏天遮阴，可以降温。”
父亲闻言立即去查资料看如何栽培爬山虎，最后选了生长周期最短的扦插方法。
我虽忙于学习，却也抽出时间每天傍晚去西屋那边散步，看着爬山虎幼苗缘墙而上，吸盘发达牢牢攀附在水泥墙壁四周，枝叶从最初的嫩绿变得越来越深，甚至一部分叶片呈现出烂漫的赭红色。大约一个月光景，西屋外墙上的爬山虎就初成规模。从此后，每到夏天曾经西墙上灼热难耐的高温，在郁郁葱葱的爬山虎遮掩下，没有了往年那么强的杀伤力，我也真切体验到大夏天这种藤本植物遮阴蔽日带来的实在效果。
大学毕业我回老家，我家平房已改建成小楼，装修队已经把西墙的爬山虎铲除了，适逢盛夏，西屋虽然装了空调，可还是很容易被酷暑高温灼烧。而且父母节省，舍不得整天开空调，难免被西晒的大太阳困扰。外公听说我回家，特地煮了我最爱的腊八粥来给我补补，在西屋里溜达一圈，外公说太热了，还是按照老习惯，把爬山虎种起来才行。父亲不想破坏新屋的外墙，但架不住外公劝说，最终还是妥协。
后来每次回老家，都能看到整整一面西墙的爬山虎，浓绿的叶子，葳蕤掩映下的藤蔓吸盘，衬得整齐漂亮的楼房充满生机。
这些年乡下老家发生很多事，外公去世了，我再也尝不到老人家生前最拿手的腊八粥。父亲即将退休，赶上新时代好政策，衣食无忧。而越来越多的城里人开始将目光投向最美农村，每逢假日，带着家人驱车来到乡村欣赏花海与民俗风景。
我虽在城里工作，却也经常去乡下老屋附近走一走，那些茂盛的植物依稀还是记忆中倔强生长的老样子，西墙上爬山虎年年相似，在岁月流逝中依旧散发着来自泥土的清润气息，让人莫名感慨而又倍加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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