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泉路到红塘河

■潘启文

玉泉路是我小学时去学校的必经之路,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学校附近,房子是租的。以我现在的眼光来看,那时的居住环境十分简陋,长条状的小房间,没有装修和隔断,更别说抽水马桶了。上厕所要么用痰盂,要么去外面的公共厕所。可当时5岁的我却觉得一切都很美好,房间里有电视,窗外花坛里有房东爷爷种的月季花。最重要的是,我能和爸爸妈妈住一起了。

我们住的地方那时还是一个村,离小学很近,近得能听到学校打铃的声音,穿过村子,就是学校了。村里有个小池塘,上学路上常能看到女人们在池塘边洗衣服。有的房子似乎没有人住,门前长满了野花野草,放学时伴着夕阳东张西望地走过长满花草的小道,颇有意趣。

后来村里拆迁了,村里的小路也不能走了,只能绕大路去上学。离家最近的是一座电视塔,又高又大,顶部尖尖的,仔细看还有梯子状的构造,不知是不是为了方便人爬上去。爸爸说,我们住在这边打雷也不怕的,因为有电视塔,下雨打雷的时候也可以看电视。从村子里出来就是玉泉路了,路上会经过一家医院,我小学时一直在那儿打疫苗。多年过去,我已经忘记了医院的名字,却清楚地记得玉泉路,或许是因为路牌很显眼,或许只是因为这名字很美,让人至今记忆犹新。玉泉路旁边有条河,叫九曲河,“九曲黄河万里沙”的九曲,不过当时我并没学过这首《浪淘沙》,只觉得我看见的这条河并不如何曲折,叫九曲河显得有些奇怪。

玉泉路上有个小区,穿过小区就是迎春路,走一会儿就到学校了。我就读的小学当时叫开发区中心校,学校的一边是各种各样的小卖部,远处是居民区;另一边则在施工,沙尘漫天,一片荒芜。学校环境很优美,操场边上的栏杆处种了一排广玉兰,初夏时节,在树下乘凉的时候能闻到清淡温柔的花香。

2008年我小学毕业,年初下了好大一场雪。下大雪那天正好要期末考试,我出门的时候雪是新的,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兴奋地踩雪走到学校,被门卫告知不用考试了,又高兴地跑回家。九曲河畔有棵大树,树枝上落满了雪,天地间银装素裹,爸爸让我站在树下用手机给我拍了张照,似乎就此定格了这段时光。

后来我们一家离开了玉泉路,搬回了乡下老家。红塘河是如今我回家必定会经过的地方,这名字用丹阳话念听起来像“洪荡河”,似乎有些不吉利。丹阳话属于吴语中的毗陵小片,又受到江淮官话的影响,光听方言,很难从字典中找到对应的汉字。丹阳话不够“软”,称不上是吴侬软语,说大声点甚至像在骂人,但是这语言背后的文字很美。比如“明天”用丹阳话讲是“明朝”,“下雪”用丹阳话讲是“落雪”,“碗”则是“碗盏”,听来很有古意。这些是能找到对应汉字的,有些方言则比较古怪。我记得小时候姑父家包池塘养鱼,爸爸说姑父家也养“白乌龟”,我顾名思义地认为白乌龟是新品种的乌龟。多年后我才知道,白乌龟不是乌龟,而是鹅。鹅确实是白色的,可这和乌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至今也不明白。又比如丹阳话管肥皂叫“洋碱”,管火柴叫“洋火”,语言中蕴含着历史的痕迹,破解方言和破译密码一般有趣。

红塘河边种着水杉,深秋之时,一株株红褐色的水杉笔直地立着,像一座座三角状的塔,远远望去,如云似棉,似乎如毛毯般柔软。河水中映着水杉的倒影,怪不得叫红塘河呢。乡间小路上池塘十分常见,池塘边芦苇的花絮在阳光下随风轻舞,暖色的秋阳,洁白的花絮,一切都蒙上了秋天的滤镜,温暖又苍凉。今年秋天比往年暖和,红塘河尽头的桂花树却迟迟不开花。直到有天气温骤降,我路过时远远地就闻到了桂花香。桂花开的时节太妙,我心想,若是天暖的时候开花,桂花独有的浓烈的香气未免有些甜腻了。而在清冷的深秋时节,这馥郁的香气恰好中和了这份冷,带来一丝温暖的慰藉。

从玉泉路到红塘河,从我的少年时代到如今,乡音未改,小桥流水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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