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毛琴芳
周五的下午炎热异常，天气好像要铆足了劲把属于初秋的高温全部释放出来。
离下班还有五分钟了，周末的下班总是最让人期待和激动的，我正准备提前收拾办公桌，忽然门被推开，一张，不，是一张张熟悉的年轻脸庞从打开的门口闪进来，带来一股夹杂着青春气息的热浪。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他们喊：“毛老师，我们来看你了。”“毛老师，我也来了。”我一愣，瞬间开心起来，是他们，是那些个跟我一起奋斗了三年的孩子们，他们前不久刚毕业离开这里，今天，又回来看我了。
我挡不住自己的笑容，声音高亢：“天呐，昔日的小可爱们回来了。”他们笑作一团，女生先冲到我面前，随后是男生，他们放下各种好吃的：奶茶，蛋糕，润喉糖。还有紫色的花，真是太有心了，连我喜欢的颜色都还记得这么清楚。
“老师，润喉糖，课多的时候含上一颗。”“老师，他最卷了，还偷偷给你买小蛋糕，都不告诉我们，哼。”“老师，我们可想你了，想起你对我们的那么多好。”……
“你们好吗？都还在一个学校吗？”“适应吗？”“新学校吃饭睡觉习惯吗？”……
校园里的梧桐树枝叶，在西边窗玻璃上筛下修长泛黄的光影了，我们的声音依旧激动着。
他们争着跟我说各种：学校，老师，同学，军训……“我们物理老师真帅，大帅哥。”我笑了：“那不错啊，物理要越学越好了，趁机多去问问题，哈哈。”“有道理。”青春的声音里飘出好一些喜悦。“我又长高了，毛老师你看，我有一米八了，坐在最后一排呢。”曾经爱叹息爱生气爱闹情绪的男孩子，才几个月没见，竟长高了好多，他在向我炫耀身高的同时，其实是在告诉我他成长了，他脸上的坚毅我也看到了。我开心地笑着，看着一张张青春风发的笑脸，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毛老师，你身体还好吗最近？”女娃总是更细心，她们还记得我曾经身体做过手术。
“还可以，医生让定期检查。谢谢惦记，真是好孩子。就是记性不太好了，你们进来我一下子都没能想起名字来呢？”我有些落寞。
“老师，你很年轻呢，真的，没怎么变。”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我笑弯了腰。
但其实我很清楚，随着年岁的变化我哪里会没变呢？不过是变化得慢了，许是藏在皱纹深处，藏在很多黑发的白发里，不细看看不出来罢了。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对我的喜欢，所以，我在他们眼里还像三年前一样。
都说做老师最浪漫的事是可以一直跟青春在一起，跟青春同行。此刻，这句话具象化了，一屋子的青春明艳了整个黄昏。
“毛老师，小姗让我带话给您，她说她很感谢您，因为您对她的好，让她语文后来越学越好了。”曾经的学生小蔡忽然很认真地向我转述了这段话。我想起了小姗，一个学习很努力的女孩子，不大爱说话，其实，我只是尽到了一个老师的职责，空时找她谈谈心，鼓励鼓励她，再让她有问题来找我，没想到她都记到心里去了。
教师与学生之间，原就隔着这样一条记忆的河流，我在岸这边，他们在岸那边，彼此相望，共同朝一个方向努力，然后一起去看更美丽的风景。很有幸，能陪上他们一段成长路。
他们又七嘴八舌说着其他一些孩子的近况，上了什么学校遇到了什么老师等等。我听着，眼前便浮现出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曾坐在这学校的某间教室里，或专注，或走神，或窃窃私语。而今各散四方，去求学，以后的以后，他们还会成为各种角色：医生、老师、工程师、程序员，以及别人的丈夫、妻子、父母。
是的，时间会慢慢把他们都塑造成新的人，而在我记忆中，他们将永远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那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太慢，盼着早点毕业。”忽然有个孩子感慨，“现在回头看看，倒是又想回到当初的课堂呢。”我明白，这是新学期新学校新同学还没有熟悉的原因，我拍拍她：“没事，你很快就会适应的，加油。”
大概每届学生都会说这样的话，仿佛这是一个必须经历的顿悟。年少时渴望长大，长大了又怀念年少，人类总是如此循环不已。哪怕是我现在，我也想回到曾经的读书时光。
窗外，夕阳西下，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红。我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触动不已：教师之于学生，不过是他们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我们所能做的，无非是在他们经过时，点亮一盏灯，照他们一程。而后看他们远去，走向我们从未见过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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