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亚平
在老家的东北角,在九曲河畔,在长江之滨,在水和云的深处,生长着这样一棵柳树,它看上去有些年代了,躯干焦黑佝偻,枝叶稀疏斑秃,犹如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
冬日的清晨,特别是在一场肆虐的风雪后,它那已无半点叶片的枝头上,顶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冰凌。走过这棵无有凭借的老柳树,我们互致问候;那不堪的外表不由得让我想起巴黎圣母院的卡西莫多,心生敬意。
冬季的严寒剥夺了它的容颜也激发了它的生机。到了早春二月,那瀑布般万千倒挂的翠丝上绽满星星点点米粒样大小的嫩芽。不几日,这些探头探脑的新绿伸展开来,弥漫开来,在烟雨斜织的田野河畔,如梦似醉,如诗如画。
就是这棵卑微得几乎让人忽略不计的柳树在去年夏天那场强台风的洗礼中让我刮目相看。
当那场毫无征兆的台风突袭我们这座风调雨顺的江南小城,人们第一次感到风暴的恐惧:碗口粗的香樟被拦腰折断;几十年的松树被连根拔起;行道树、路灯歪七扭八倒在马路中间;狂风打着旋怪叫着扫荡着楼宇间一切可以摧残的目标,花盆、广告牌被轻而易举抛向空中又砸在地面……
雨过天晴的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当我散步经过这棵柳树惊讶地发现,它佝偻的躯干只是朝着风口略微倾斜,原本柔顺的满头青丝凌乱纷杂,无有例外地一律倾向风口!残暴的飓风把袅袅娉娉的它变成了戟指怒目的怨妇。不,它幽怨的外表只是横眉冷对强暴,柔软的枝条仍然心向善良。它独自挺立着,一点点数着时间的脚步,等待那个温暖的太阳到来,期待与希望也就在它的心上一茬茬地萌蘖。
原来,“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柳树也会遇弱则柔,遇强则刚。原来,诗人说的“树是一场朝天刮的风”说的就是柳树的倔强。柔柔弱弱的柳树内心竟蕴藏如此强悍的力量!
然而,柳树的生命只有三五十年。它远不如沙漠中的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腐”;太过平凡的材质只能充当薪柴,甚或被人们贬为不可雕琢的“朽木”。可是啊,缺了柳树的春天能称为完整的春天吗?少了柳树装扮四季也就少了诗情画意!说它是春的使者也是当之无愧。每年飘飞的四月,是它孕育的季节,天涯海角,随遇而安。那清透的倩影,飞升的意象,还有那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蓬勃春意让人心旷神怡。
柳树的美让人驻足,柳树的倔强更令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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