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已渐渐看不见,机器插秧的推广节约了更多劳力。 小田 摄
■ 韦浩浩
南宋诗人曾几有诗曰“鹁鸠晴雨报人知,更问农家底事宜。村落泥乾收麦地,稻田水满插秧时。”小麦收了,紧跟着就要插秧,这个季节里,晴朗的夜空中,会有一种鸟在星空下叫着“阿公阿婆,割麦插禾”,似在提醒人们,割麦与插秧是连在一起的。方言中把这鸟称作“天晴晴”,不知道是不是曾几诗中的“鹁鸠”。
有人做过统计,水稻从选种开始,一直到把米饭盛到碗里,其间要经过八十多道程序。虽然我没有细细数过,但从小长在农村,我感觉在所有的农活中,插秧是最累人的活,没有哪家是轻松的,连学校也要专门放假,让孩子们回去帮忙。
田里的麦子还没割的时候,就要先育稻秧,在一块块专门的秧田里,撒上事先处理过的稻种。育秧最重要的是控制好田里的水,水田里要保持土壤是充分浸透但又不能有积水的状态,不用多久,嫩绿的小禾苗就悄悄钻出来了。
当小麦颗粒归仓后,拖拉机手就来翻耕,“秧龙背”(田埂上的水渠)里开始放水,把田地泡在水里一两天后,再翻耕(平整)一次,就准备插秧了。人们从秧田里把稻秧一簇簇连根拔起来,一小捆一小捆扎好,用挑箕把捆好的秧把送到大田里去插。
插秧时,先用一根根墨绿色的尼龙绳拉起长线,沿着线插秧苗,这样才能做到横平竖直疏密有序。插秧时,两脚岔开,弯下腰,一手拿着一把秧苗,一手迅速分出两三株捏住根部用力捺进泥水下的软泥里,然后再交叉向后移动两脚。据说以前有一个高僧,由此吟出一首《插秧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诗句写得很生动,也很有哲理。只不过,插秧要弯腰弓背,时间一长,真是“腰要断成两截”,坐都坐不住,哪里还有什么诗情画意。
插秧的这段时间里,正值梅雨季,又闷又热,但雨季也不能耽误干农活,下雨了就穿雨衣下田。实际上,小雨不用穿雨衣,大雨穿雨衣也没用,浑身尽湿,手却一刻不得停。若是遇到阳光灿烂好天气,那也是“受罪”,弓着背站在水田里干活,“上面晒,下面蒸”,背部火辣辣的,水里热腾腾的,那种辛苦滋味,没经历过的人,体会不到。
插秧不仅辛苦,还有危险。水田里有蚂蟥、水蛇,还有锋利的麦茬、石子等各种异物,打着赤脚在田里奔忙,少不了要“破皮流血”。除了流汗流血,插秧还不是“一次性农活”,需要常常“回头看”。
秧苗不能插得太深,水没过秧苗,就会死掉;也不能插得太浅,根系插不到淤泥里,水一泡秧苗会飘起来,太阳一晒,同样会死去。但“抢种”的时候,难免会有疏忽,所以秧苗插完后,就要天天去“转田头”,一来看看水肥,二来发现有“空档”的地方,及时补救,俗称“补秧”。
随着农业技术发展,后来有了抛秧,小小的秧苗被种在一格一格的塑料盘中,育好了秧,连同秧盘一起轻轻卷起,送到地头,再把小秧苗剥离出来。这样的秧苗一棵一棵,很整齐,每棵秧苗下面都连着一小块泥疙瘩,利用抛物线原理,一把一把将秧苗均匀地抛在田里。
原先辛苦的插秧农活,终于有了一丝趣味性,半大的孩子们也能参与,嘻嘻哈哈地在田埂上比赛看谁扔得远。“抛秧”虽然轻松一些,但也不是尽善尽美,一来田里总有抛不到的角落;二来秧苗的稀疏较难掌控,太密集不利于水稻生长,太稀疏又浪费田亩空间,还得费二次功夫去补插。再一个就是“抛秧”的秧苗扎根浅,水稻生长起来后抗倒伏能力较差,影响产量。
而等到我念中学的时候,家乡又有一种新的插秧技术,叫“水直播”——直接把稻种撒在大田里,不需要另外育苗。这样一来,农人们的劳苦减轻不少,而且秧苗不要挪窝,长大后不容易倒伏,产量也更高。这项技术得以大面积推广,要归功于完善的农业水利设施和科学的育种技术,不仅逐渐使农民从以往繁重的劳作中解放出来,还促进了粮食增产、农民增收。
“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又到了青秧插满田的时节,尽管早已脚不沾地手不沾泥,但作为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我亲历了从低头插秧到抬手抛秧再到秧苗直播的农事,深知这桩桩件件背后有多少艰辛。时来有感,写下这些文字,以此纪念那段刻骨铭心的难忘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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