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槐花香

■ 蒋文汇

江南四月天,春,就很浓烈了。浓烈的春,那是燕在梁间的呢喃,那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那天,我在城郊的小路上散步。忽然,一阵熟悉的清香悠悠飘来。循着清香望去,不远处村舍旁的一棵老槐树正开得热闹。那串串素雅的白花如风铃般摇曳,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哦,槐花开放了。思绪便被这熟悉的芬芳牵回到了儿时老屋后的那片树林,那些与槐花有关的旧时光。

老家的屋后是一片树林,树林里有好多刺槐树。记忆里,每当春暖花开,树林里枝繁叶茂了,就在某个早晨,当一缕阳光温柔地洒下,槐花像是约好了一般,“噗”的一下绽放了。于是,色泽莹白如玉,花形清雅可人的槐花,一丛丛、一簇簇,从刺槐嫩绿的枝叶间,窜了出来,就像是一串串在风中摇曳的风铃,又像是落在了枝叶间的一团团洁白的云朵……

那一棵棵的刺槐树挂满了繁花,似云如雾,那甜丝丝的芬芳就弥漫了整个树林,并一缕一缕地穿过窗户,溜进屋来,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轻轻挠着你的鼻尖,并直往你的鼻孔里钻,直往你的心肺里钻……

槐花盛开了,这是我们这些孩子最快乐的时光。放学后,我们就会围在槐树下。大一些的孩子会爬上树,用竹竿轻轻敲打枝条,白色的花雨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我们则在地上张开双臂,任由花瓣落在头发上、肩膀上,仿佛披上了一件香喷喷的纱衣。有时,我也会找一杆长长的竹竿,一头梆上一把镰刀,捞着上面长长的嫩枝采割起来……

采下槐花,我们便会迫不及待地把槐花的花瓣剥开,将那花蕊轻轻送入口中。霎时间,一股清甜如山间清泉,混合着淡雅芬芳的花香,在口舌间丝丝流淌……

更多的槐花,则被我们拿回了家。妈妈就会把槐花和面烙饼子给我们吃。

妈妈选择那些还没有完全绽放的槐花花苞,放入清水中轻柔漂洗,直至每一个花苞都水灵灵、鲜嫩嫩的。沥干水分后,就开始和面。妈妈先是缓缓倒入面粉,再加入适量的水、食用小苏打和调料进行搅拌、调和,直到面粉与槐花调制成一个绵柔的面团。妈妈调制面团很有技巧,调制得既有点稀,却又不烂(要是烂了,后续贴锅沿烙时就会粘不住),真可谓拿捏得当,恰到好处。

那时候家里都是土灶,大灶台大铁锅。当灶膛里柴火噼里啪啦地燃起熊熊火焰,锅里的菜欢快地翻滚炖煮时,妈妈便瞅准时机,将调制好的面团不断地揉搓、拿捏,捏好一个小面团就快速地把它粘到锅沿上。这样一个一个地捏,一个一个地粘,等这边面团捏完了,那边锅沿也就一圈粘满了。于是盖好锅盖,伴随着锅里菜香四溢、逐渐收汁入味,锅里的槐花饼也在腾腾热气中悄然蜕变,烙熟了。

终于,锅盖揭开,刹那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只见那出锅的槐花饼,背面焦脆,饼面饱胀亮黄,香味浓郁。一口咬下,先是焦脆的外皮在齿间奏响清脆的乐章。紧接着,内里又松又嫩的面饼与清甜的槐花瞬间释放出无尽的美味,浓郁的槐花香如一阵春风,迅速弥漫整个口腔,令人沉醉,回味悠长。

于儿时的我们而言,烙槐花饼,无疑是记忆深处最具诱惑力的珍馐。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妈妈极为难得地愿意拿出面粉来做饼给我们吃,妈妈把槐花调进面里,同时也把她的母爱浅浅柔柔地揉进去,再由发面发出来,烙熟了,就是一个蓬蓬勃勃的春天,一个充满着温暖和快乐的如槐花般芬芳的春天。

后来,我离开了老家,居住到县城里。城市的春天繁花更甚,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此时,在这郊外的槐树下,我才明白,原来我怀念的是那段被槐花装点的童年时光——那些在槐树下嬉戏的日子,那些槐花蕊的清甜以及妈妈烙的槐花饼的滋味,都像这槐花的芬芳一样,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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