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九曲河

■申卫平

九曲河，我心目中的“母亲河”，一条起讫都在丹阳境内的大河，北起丹北镇长江夹江，向西南与访仙镇擦肩右拐，然后一路向西在丹阳城与京杭大运河汇合。

我的家旁边有一条渠道，渠道向北，过了几道闸门，就是总渠，总渠顶头是位于九曲河旁的电灌站，电灌站抽出来的水，就是九曲河的水，哪个田里需要水，就打开总渠闸门，水就顺着渠道哗哗地流向稻田或沟塘。于是，那些青翠的稻禾仿佛吃饱喝足了一般，叶尖上沁出了粒粒的水珠，得意地折射着七彩霞光。第二天，我们也能一担一担地把澄净清甜的塘水挑往灶边的水缸里。

说她是母亲河，不仅仅其水脉滋养了我们，还庇护着我们不受洪涝侵害。记得有一年梅雨汛季，一觉醒来，大水漫过门槛，父亲用渔网在房前屋后抓捕戏水之鱼，我便赤了脚帮着踩水赶鱼。那些鱼傻愣愣地游到我们张好的网兜中，手到即擒。看着筈篓里活蹦乱跳的鱼我好不兴奋。可是不一会儿，大水全退了，那些水呀、鱼呀都不见了，田里又露出了秧苗，“水都到哪里去了？”不免有些扫心。父亲告诉我都到九曲河里去了。看到大人们喜滋滋的脸，我懵懂地知晓，九曲河对泄洪的功劳莫大焉！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我们那个地区，交通很不发达，不见一辆汽车，九曲河无疑是一条黄金水道。我最早对九曲河的印象是，跟着奶奶去割猪草，老远就看到用竹子扯起来的灰白色像床单之类的东西，在高高的九曲河岸上南北移动，奶奶告诉我那就是“船帆”“桅杆”。它们从哪里来，又往哪儿去，激发了我童年的好奇与向往。

后来，父亲带我到距离丹阳比较近的荆村桥捉小猪，我们在西家桥码头坐上了去丹阳方向的轮船。刚踏上甲板，就感觉到九曲河水汹涌澎湃，船身上下晃动。启航后，船头劈波斩浪，船尾白浪翻腾，河水激荡起伏，拍击着河岸土堤。每到一个水运码头，轮船都粗犷嘹亮地呜几下，也许是提醒即将要登船的旅客，“我来了”。

那时的九曲河里，舟楫来往，穿行如梭，一艘接着一艘，船头连着船尾，繁忙拥挤，热闹非凡。九曲河里的这些机帆船先把我们打下的粮食棉花运了走，再把外埠的农药化肥生产物资、布匹洋碱等生活用品装了来。实不相瞒，我们村后七峰山、独山等就是被这九曲河里的轮船生生运走了的。我想，明代内阁首辅杨一清、江南风流才子唐伯虎等与九曲河旁严庄孙方孙育走得那么勤，清帝乾隆爷到嘉山龙庆寺拜佛题字，是不是也都是循河坐船而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1938年，时任新四军第一支队的司令员陈毅、政治部主任刘炎他们确是乘九曲河的帆船，来与丹北管文蔚见面接洽的，并将抗日自卫总团改编成“新四军挺进纵队”，使得九曲河两岸抗日烽火燎原，日寇闻风丧胆。

九曲河还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银链子。她串联了三个桥头——荆村桥头、访仙桥头、古巷桥头，三个庙——华甸庙、前艾庙、嘉山庙。还串联着沿江公路大桥、京沪高铁大桥等国家级、世界级桥梁，以及晓丽桥、东阳桥、凤仪桥这样好听名字的大桥。还有，桥已不在，但名称还在的木桥、石桥、土桥，她们见证和展映了九曲河历史沧桑巨变。六朝哪些事儿和九曲河，不知哪个在先哪个在后，但事实是，九曲河两岸，端坐着闻名遐迩的齐梁石刻，天禄和麒麟，分流着有神秘说法的萧梁河，紧挨着南迁归隐于此的萧整后嗣萧家村，以及萧氏皇帝发迹地东城里。

前几年，我随民进会组织到丹阳市九曲河枢纽管理处参观调研，终于知道，九曲河原是一条“多处弯曲”“委折七十里”的河道。元代已有记载，北宋时期里人严定修建过，明、清、民国年间也疏浚过几次，但是，真正使九曲河截弯取直、改变面貌的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七十年里，大规模的拓浚工程就有十次以上。这个河口龙头——九曲河水利枢纽就是国家“治太”十大工程之一“湖西引排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担负着流域防洪排涝、灌溉供水、船闸航运、水环境保护等多种功能。据闻，2020年7月洪汛期间，九曲河枢纽处十六天抽排掉“八个西湖”，是不是被惊到了！

现在的九曲河，除了这个“龙头”九曲河枢纽管理处是国家级水管单位和AA级旅游风景区外，全河段为直立式钢筋砼护岸，河水汤汤，清流滚滚，河里驳船来往，畅通无阻。沿线近二十座排灌站款式不一，好似蛟龙盘踞，大桥横卧，不霁何虹。河岸乡镇公路树荫匝地，汽车疾驰。两岸绿野千亩，嘉禾葱茏。临镇或临市区的坡堤上花木繁茂，柳浪闻莺，亭台水榭，相映成趣，九曲廊桥，景色迷人，成为居民最佳选择的观光休闲水岸线。又有水法宣传主题公园、节水宣传长廊等布置其中，好一个生态护坡的人文景观，真个是：一河清水、两岸秀色！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道德经》）。据说，中国的“水文化”演绎了五千年，从上古神话故事大禹治水，到先秦的圣贤孔子所感叹的“逝者如斯”，以及“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诗经》等佳句，都是以水为载体。老子亦是，把深奥的做人之道，用水来做比喻，大智可敬！回到身边这条九曲河的话题，我这个喝她的水长大、又从她的怀抱中走出来的乡客，当追求水清一色的品格，永葆水木清华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