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香味

■毛琴芳

总喜欢在忙碌的罅隙里，去田野上随意撒欢:奔跑，跳跃，追赶。尤其是在充满阳光的日子里。

那是春末了，田里的麦子已然起了黄色，有些到了可以收割的深黄。春日阳光的金线铺开一股脑儿洒在这温暖的大地上。村子旁边的喇叭花倚着细竹竿在盛开；不知名却绿成翠色的树上，总有几只鸟，在枝头追逐、欢叫。自留地里的各色蔬菜正纷纷地比着长高、成熟着。

眼睛扫过每一处，脚步踏过每一处，都似乎能听到土地上万种植物在阳光下成长的声音，此时，连呼吸都有着幸福的感觉呢。

我找了一处杂草较密的田埂坐下来，旁边是麦田，“四月人倍忙”，麦子已经收割了，田里只剩下麦秸秆和麦根桩。由于阳光的照射，秸秆上闪耀着金黄色的光泽，我仰起头，让我的脸也晕染在这阳光下，哪怕会晒黑，也无惧。

收回来的麦子要倒在打谷场上晾晒的，我抢过邻居手里的犁耙，学着她的样子，推平麦子，推成那种一条棱线一条棱线的小山脉形状。为了让麦子接收到更多的阳光的照射。

每隔两三个小时，还会再用犁耙推动这些小山脉，让山谷变山峰，让山峰变山谷，这样的晾晒就很均匀了。忽就想起了《愚公移山》里“山南为阳，山北为阴”的注解，不由笑了。原来晒麦子也是有这种哲学的。

邻居用斗笠帽扇着，她的汗珠，有一些沁出了皮肤，在阳光下发着光。她捡起几粒麦子往嘴里一扔，我就听到“咔嘣咔嘣”几声，是麦粒被牙齿咬的声音，我愣在那里，她笑了笑说：“嗯，晒得差不多了。”然后转过脸来对我说：“你闻闻看。”她抓起一把麦子，自己先闻了起来。我蹲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有一些麦子的气味，香。”她笑了，说：“这是阳光的香味啊。”我不信，走过去，从蛇皮袋里抓了一把没晒的麦子，又从地上抓起一把晒过的麦子，用力地嗅。那晒过的麦子，成熟的香味立刻就钻进了我的身体，充盈着我的整个胸腔。那把没晒过的麦子，只有一丝含着水分的麦子味，不香。

我急切地说：“真的是呢，是真的呢，阳光下的麦子，香。”我叽里呱啦地追问：“为什么呢？为什么呢？”邻居笑笑说，她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一直就这么闻着呗。

然后，她让我回家闻阳光下衣服的味道，新晒的棉被的味道。我闻了，我想起了幼时那些阳光的香味：新晒的书本的味道，甚至阳光下刚洗完的头发的味道。那些淡淡地缓缓地留在记忆中的香味，都在这时被唤醒了。

又回到工作岗位，校园里，我便认真地去嗅每一处在阳光下的物件，花瓣、树叶，甚至是吃了饭后的碗筷，都会在阳光里晒着。然后深深地呼吸，一再地吸气，认真地、细细地品味着阳光的香气，同事看我那样正经庄重，开玩笑地说：“哪需要这样深呼吸呀，你在乡下待个十天半个月，就都可以闻到了。你的嗅觉啊，是在城市的养尊处优中退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