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妈的幽默

核心提示: 说中国人不懂幽默不会幽默,本人不认可。大姨妈就是最好的反驳证据。

■周志良

说中国人不懂幽默不会幽默,本人不认可。大姨妈就是最好的反驳证据。

说赵本山特会来幽默,小品之王,本人也不认可。大姨妈的幽默,不要编剧,不用排练,张口就来,随时随地都可以上演一段小品。

大姨妈要是还活着,应该有110岁以上了,她是丹棉厂的第一代职工,但大姨妈出生在常州厚余一个叫捉鱼周家村的农家。那里的人很懂幽默,很会幽默,家家户户都在织渔网,三岁的“小老”就会两下了,梭子在小手里飞呀飞。你问他,织渔网做嗲?他说,一网打尽不懂事的人。我就曾经被他们幽默嘲弄过。

大姨妈的幽默是上了段位的。婆婆是童养媳,13岁就生孩子了,一共活下来七个,三女四男,大姨妈是老大。姊妹三个个个都是幽默高手,大姨妈是高手中的高手。二姨妈相形见绌一点,母亲年龄最小,幽默感也稍微减了点,但在我眼里的母亲已经是语言大师了,我的写作就受到母亲的很大影响。

大姨妈经常从常州到吕城火车站看望妹妹,邻居笑问“又来啦”?大姨妈说,家里断粮了,来吕城妹子家混吃混喝,于是众人都开怀大笑,大姨妈也笑。

大姨妈从不上冷幽默。大姨妈是一边笑着一边玩幽默,周围气场十分热烈,美美与共。大姨妈的幽默都是即兴发挥,随手拈来就是段子。大姨妈曾经到我插队的村子去过一次,那时候正在插秧。大姨妈站在田埂上就幽默开了,第一句话就是:“这里的蜜蜂多到哉,我是被蜜蜂集体抬来格喂”,秧田里顿时“轰”笑炸了。大姨妈每说一句话,大家就爆发出一阵笑。她学吕城方言居然惟妙惟肖,有时候将吕城话和常州话夹着说,更是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大姨妈的幽默绝不会重复,这方面,母亲不如大姨妈。小时候,母亲给我洗澡,我身上污垢多,母亲总是夸张地说“看看,洗澡水可以浇三亩田了”。当我们吃饭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时,母亲总是嘲讽说“好像三年没有吃饭的饿煞鬼么”。这些套路大姨妈不用了,大姨妈会这样说:“阿约喂,看看,你身上干净到哉,一粒垢都难寻格喂。”“吃得太慢了,火车马上要到站了,来不及上车了”。

那时候,我常到大姨妈家去,这是母亲安排我去蹭饭的,因为家里孩子多,吃不饱。大姨父也是个幽默汉子,我一去,他就说:“啊呀呀,今朝夜里无没床睏了喂,只好贴到墙头上过夜了。”大姨妈接口:“家里无没面粉了喂,让我赶紧去买点家来调浆糊。”其实,大姨妈是去买肉买鱼了,她与母亲特别亲,爱屋及乌,我们自然沾光,一到大姨妈家就有大鱼大肉吃。有一年,我是在大姨妈家过年的,除夕那天,大雪纷飞,大姨妈烧了一砂锅白煨蹄髈,我如狼似虎吃了一大半,那个痛快劲啊!当我显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大姨妈笑着说:“外甥,来了就要吃,吃,吃光了明天去杀一只千斤的猪给你烧红烧蹄髈吃。”这一幕,我铭记在心中一辈子了。

大姨妈的幽默段子“百花齐放”“层出不穷”。邻居家男孩到我家玩耍,不小心“咚“一头撞了台子,大姨妈一边揉男孩的头,一边笑着说:“小老,当心点沙,我家台子被你撞痛了。”

大姨妈也有悲切的时候。1959年,爷爷逝世了,大姨妈从常州赶过来,她一下火车就号啕大哭,一直哭到我家。出殡时都要磕头,有人点一下敷衍,大姨妈就说:“点头好像蜻蜓点水么,一点点声音也无没。”接着叩头的就听到咚咚咚的声音了。

大姨妈笑着活了90多岁,但老天爷跟她开了个大玩笑,大姨妈最后几年患了老年痴呆症,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笑着说大姨妈一辈子的话太多了,所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我倒是想,这样也好,大姨妈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感觉不到什么痛苦,她一辈子把快乐留给自己,也把快乐送给别人,更是用笑的肌肉爱的温度感染这个缺乏幽默严肃有余的世界。

有个表现欲很强的,逢人就风趣地说,今天,最常见的幽默是“台上握手称兄道弟,台下踢脚落井下石”,最不幽默的是“一本正经地来一本正经地走,一生一本正经”,最大的幽默是“活着喊万岁,死了骂活该,崇祯是也”。

我听了居然笑不出来,这种幽默不是大姨妈喜欢的,老一套!

责任编辑:吴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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