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埠头的号子

核心提示: 上世纪九十年代,丹金漕河是丹阳市内一条重要的水运干线,航运一度十分活跃。我小姑父在珥陵街上开了个小吃店,每天迎来送往,人面熟稔,消息灵通。

■东河苇

上世纪九十年代,丹金漕河是丹阳市内一条重要的水运干线,航运一度十分活跃。我小姑父在珥陵街上开了个小吃店,每天迎来送往,人面熟稔,消息灵通。

三月初一是乡下“席场”(集场),大家都到小姑妈家上席,席间小姑父说,第二天珥陵河埠头上有一船货靠岸,要找人卸货,问我父亲有没有空做两天“苦工”挣点外快。

父亲一口应承,吃过午饭,小姑父就领父亲去见埠头上的“头子”,工头见父亲身强力壮、为人忠厚,又有人作保,就请父亲回去再叫几个手脚勤快的人,组个下货队伍,计件算钱。

彼时,母亲在珥陵中仙小学教书,离镇上不远,星期三下午不上课,母亲便骑自行车带了我去看父亲。我们来到父亲卸货的埠头,站在高高的堤坝上,看到了父亲和工友们从水面的船舱肩扛着大包艰难地迈步在跳板上的身影,嘴里哼着“嘿哟、嘿哟……嘿嗬嘿嗬”的号子,一步一步从河底走到岸上,我幼小的心灵深受震撼,也想跑下去帮忙,帮父亲减轻一些劳动强度,但一向慈爱的父亲却板着脸大声呵斥,并让母亲赶快带我离开河埠头,我当时觉得委屈,后来想想,可能是父亲担心我不小心掉河里去,所以才严禁我靠近。

母亲带我去街上逛了逛,买了我爱吃的生煎包子和一些熟菜,这些东西,母亲平日里是不舍得买的。回去的时候,母亲站在岸上对父亲说:“早点歇呀,夜饭归来吃酒。”父亲站在船舱里头高声应道:“晓得了!你快点带小把戏家去吧。”工友们都笑了,有人大声叫我父亲的名字,调侃他娶了个好老婆。我坐在母亲的自行车上,走了很远,还能依稀听到河埠头上男人们的声音。

晚上父亲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下了,母亲在外屋窸窸窣窣侍弄,父亲说:“不要弄了,我吃过夜饭回来的,你去烧点水,等一下我揩揩身,换件衣裳。”伴随着父母亲的对话,我安然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要去上工了,母亲做了一大碗脂油拌面给父亲当早饭,父亲哧溜哧溜吃着面条,母亲说:“要是觉得吃力就别去做了,身体要紧。”父亲头也不抬地说:“应承人家的活就要做掉,才做了一天就怕苦,算什么东西呢。”母亲没法,用两个馒头夹了猪头肉,叫父亲带着,半上昼(午饭前)要是饿了就当点心。

父亲吃完早饭,拿了一个大水壶就出门了,母亲又拿了一条毛巾递过去,回头同我讲:“你要认真念书呀,你看你老子,多辛苦。”我用力点点头。

过了两天,一船货都卸完了,几个人都聚到小姑父的店里吃酒,汉子们酒酣耳热,就开始边喝着老酒边哼唱。我问父亲,为什么扛麻袋要叫号子,父亲笑笑说:“我也不晓得,老一辈传下来的,出大力时哼两声,好像就没那么吃力了。”

过了很多年,我逐渐明白,喊号子大概就跟牧师吟唱能给战士加油一样,是一种劳动人民的增益魔法,可减轻繁重体力劳动的强度。另外,有时重物需要四人抬八人扛甚至十人二十人一起搬,从上肩、起身、开步、上路、转弯、跟进,如果没有人喊口令,行动就难以一致,喊了号子,能使大伙儿精神集中、步调一致,这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最质朴的语言艺术。

随着时代的变迁、科技的发展,机械化、自动化代替了人扛肩挑,号子声已很少听到,但每当我觉得压力山大、踟蹰不前时,父辈们的号子声就会在我耳边有力地响起来。

责任编辑: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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