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核心提示: 都说喜欢过年的是小孩,怕过年的是大人,小孩过年有吃有穿有玩,大人过年筹钱花钱愁钱。

■周竹生

都说喜欢过年的是小孩,怕过年的是大人,小孩过年有吃有穿有玩,大人过年筹钱花钱愁钱。这话看似有理,但也未必,如果放在五十年前,更是未必,因为小孩子是既喜也怕。

五六十年前的小孩跟现在小孩相比,其索取欲和获得感可谓天壤之别,如果要用货币来衡量的话,今天有些小孩子的一双鞋堪比我们那个年代从出生到成人所有的鞋帽衣裤费,今天有些小孩第二课堂的一门小灶费用堪比我们那个年代从出生到成人所用的奶粉钱零食钱一日三餐的生活费,不好意思,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没有奶粉钱和零食钱的列支。我们的欲望就是春、夏天早上池塘里冒出的一个黄豆大的小水泡,不仅小,而且譬如朝露,用不着多久就无可奈何地破灭了。

这个朝露,就是过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盼过年的五六七八天。

五十年前我们的过年是从过小年光荣接受掸尘的任务开始的,这是我们最愿意干的一件家务活,因为做完了这件大事,我们就可以坐等过年了。

掸尘不是简单的扫地抹桌子,而是要从地面上升到楼板屋顶,要把环绕灶头上面烟筒的蛛网灰尘全部清除干净,要把屋顶玻璃明瓦的里侧擦亮,用的工具就是长杆竹枝。我们东庄村是小村,不产竹子,我们必须步行三四里地,到村东南的排湾村一个池塘中间的小岛上砍伐,这在平时,外村人越村砍伐是不被允许的,但因为过年,便无人出来阻止。尽管如此,我们也不敢乱砍滥伐,每人砍一杆,背着竹竿神气活现回村,很有点“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感觉。

舞着竹竿,在屋子里这里戳戳,那里挠挠,三下五除二,大扫除结束。家里干净了,豆腐磨好了,养在水桶里,馒头年糕蒸好了,吊在楼板底下的竹篮里。在我们一天三番五次的踮起脚尖抬起头惦记着竹篮里的馒头年糕时,新年在我们的翘首以待中近了。

让我们真正心潮澎湃,奔向新年的是这两件事。

杀猪。生产队里往往养着几头猪,集全村的力量来喂养,这些猪基本上不愁吃,长得白白胖胖的,两三百斤稀松平常。过年前的几天,生产队猪舍里平时烧猪食的大铁锅烧了一大锅开水,邻村的杀猪佬被请了过来,养了一年的肥猪也被请出了猪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阵响彻全村的猪嚎声宣告这个村的新年已经开始。

捕鱼。每一个生产队都有一两口塘,一两条沟,都会放养一些鱼。小塘是抽干了水活捉鱼,鱼多但大多是小鱼。大塘和长沟是渔网围捕,收网之际,青草鲢鳙四大家鱼欢蹦乱跳,跳得我们围观的小朋友心花怒放。起网以后,大鱼小鱼按照村里的户数人数,分成一堆一堆的,这是大人们的事,然后抓阄领鱼,就是我们小孩的事情。我们没有那份闲心,管什么鱼大鱼小,鱼多鱼少,追看捕鱼欢心,等看分鱼开心,抱鱼而归高兴。

五十年前我们过年是投入与产生性价比最高的过年,跟如今的孩子相比,胃口最小,内心最欢。不要压岁钱,当然也没有任何人追问考了多少分、排名第几,想有人问,偏偏不问,想嘚瑟而无从嘚瑟。我们的幸福建立在两饼两果的基础上,如果有一蜜一奶,那就是算混得相当的好了。两饼就是终于看到了麻饼,柿饼,两果就是终于见到了京果、花生果,这在平时是绝对没有的。一蜜一奶就是伊拉克蜜枣和上海大白兔奶糖。看看,一个是进口货,一个是来自大都市的。要想全有,起大早,村里挨家挨户去拜年。我们东庄村村小,但是经济实力在全大队最为雄厚,十多户人家,爸爸在苏锡常南京当工人的很多,也有妈妈在强化丝织厂当工人的。一圈跑下来,口袋里装满手里捧紧,收获满满。

大年初一,老规矩,走村串户拜大年,接下来就是出村到姑妈舅舅阿姨等亲戚家拜年。这个要看老天爷的脸色,遇上下雨和化冻,我们只能干瞪眼望路兴叹,无可奈何。那个时候的出门,全靠步行,那个时候的路,是泥土路,泥泞的路让我们寸步难行啊。

天下大雨,直接浇灭了我们走亲戚的心愿。最难过的是大寒天,早上出门,路上冻得硬邦邦的,到下午太阳一晒,坚冰化开,路上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就是皮鞋变泥鞋,就是新鞋变旧鞋,就是一脚一心疼。

老实说我们那个时候过年最大的享受不是口福,能够大吃大喝,能够大呵大笑,都不能够,最心满意足的享受是一双脚。那个时候要戴一顶好帽子,围一条好围巾,不可能,做不到,所以我们的童年、少年和青年都是光头、光脖。但是每年每个孩子一双鞋是有的,新鞋,棉鞋,母亲亲手缝制的。母亲是远近公认的巧手,会做衣服会做鞋子。给我做的棉鞋,千针纳的硬实的鞋底,灯芯绒鞋面布,新棉松软,穿在脚上,不仅舒适,暖和,漂亮,而且珍惜金贵,更有家族自豪感。这是如今穿耐克阿迪达斯的小孩子穿不出来的。

愁下雨,愁鞋子,更愁新年好吃好玩的好日子留不住,一天一天过去。虽说有拜年拜到大麦黄的说法,但是出了正月初十,灶台里鱼肉的美味,嘴里糖果的滋味渐去渐远,年味没了,属于我们小孩的年也就过去了。

责任编辑:万韵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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