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高中

核心提示: 1977年秋至1978年夏,是我求学生涯中一个特别的年份,这一年我被划分到了我们生产大队隔壁的贺巷大队的中学里读高中一年级。

■周竹生

1977年秋至1978年夏,是我求学生涯中一个特别的年份,这一年我被划分到了我们生产大队隔壁的贺巷大队的中学里读高中一年级。

我的初中是在所属乡镇的荆林中学就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大队的五个自然村中有大吴巷和我们东庄村的初中毕业生被划分到了贺巷中学读高中。说起来是高中,其实这所学校是贺巷大队的初中,内设了两个高中班。对于这样的分配,我不知其原因,我原来就读的中学老师也不理解。记得开学之后,一次周末放假回家时,原先教我的初中老师曾找到我,说等我回到我原来读初中的中学读高中了,班长的职位还留给我。之后几天,束老师还打电话过来催我回去,当时我也动心,但就是不敢提出这一转学申请,更不敢不辞而别。

从我们村到贺巷中学大约有五六里路,不算远,但因为村上只有我一个人去念高中,所以每天都是一人独行。当时全部是土路,为了抄近路,在很多时候我选择了田埂路。有一条“L”型的两三里长的路是我们生产大队与贺巷大队的界沟,其中一段一里多长的长沟正好与行程同向。春夏季节,沿着水沟沟堤行走,一沟清水,路上渴时就俯下身子,直饮沟水。沟里水草丰茂,不时看到小鱼穿梭、乌鱼下籽、青鱼打挺,就连现在几乎绝迹的鼓气河豚鱼也能看到。秋季,沟堤内可以看到吐泥掘洞的蟛蜞,下蛋孵化的甲鱼。每天穿行在农田里,一年四季的农作物,春天的紫云英、油菜花、野蜜蜂,夏天的蚕豆花、麦子,秋天的玉米棒子、稻子,我每天都要观赏几回。这样一路走下来,四季田园风光入眼,倒也并不觉得寂寞。

最使我头痛的是开学之初要经过贺巷村,这是一个南北距离近一里的村子,村里有很多条狗,我一个外村人,还未进村便会有三五只狗前来围堵,狂叫不停,就是出了村子还得追着狂吠一阵。令我步步惊心,战战兢兢。也或许是这个原因,之后我对狗一直有畏惧,总是躲着防着。

那个年代乡镇都有高中,一些乡镇还有几所下属中学,贺巷中学就是荆林中学的下属中学。这所中学,最多几亩地的地盘,几排人字架的单层房屋,除了个别个城里来的教师,几乎都是当地的,其中很多是代课教师。他们都有一个相同之处:进了教室,上课喜欢卷起袖管讲课;下课之后回到家里,又卷起裤管下田劳动。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中学,因为老师朴实敬业,校长狠抓管理,学生学风浓郁,教学质量居上,老百姓很是称道。也是因为这些因素,后来我彻底打消了转学的念头,一门心思在这读书了。

一年时间虽短,但是在这一年中发生的几件事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77年冬季,中断了十多年的全国高考恢复,因为积压下来的参考人数庞大,所以考点考场分布众多,我就读的贺巷中学居然也开设了考场。说是高考,就严格正规而言,没有现在的屏蔽装置、金属探测,甚至不设警戒线,跟现在任何一所学校的校内考试没有区别。因此我作为考点的编外服务人员,也可以靠近考场教室,看到考卷,看到考生答题。我清楚地记得,我初中的余老师和孙老师家女儿答题的情景,大多数时间在思考,动笔写的时间不多,考卷上空着的地方不少。其实当时的高考试卷题并不难,量也不多,属于最基础的知识,作文也就是把一篇长文缩写成一篇六七百字的短文。但是刚经历过不上课不读书的荒废年代,很多考生还是举笔瞪眼,抓耳挠腮,无从下手。我想他们很多人的心里是喜忧参半的。高兴的是,少数人推荐上大学的特权被废止了,大家可以步入考场公平竞争;焦虑的是,面对考卷,很多题目是它认识你,你不认识它;后悔的是,读书时没有用心用功,肚里墨水不足。这些都使得最后一门考试时间终了的哨声吹响后,绝大多数考生一声叹息。这一次考试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只是填补了一生中的高考经历而已。

高考恢复,惊动全国。我身临其境,感触尤为强烈。我知道了在所有的考试之外,还有一种叫“高考”,考上了就可以迁户口到大城市去上大学,跳出农门去做国家人才。现在的高考不似过去的推荐上大学,必须凭成绩、拼分数,差一分都不行。要上大学就得好好上学、认真读书。这个道理我们是真真领会,而且领悟得很是深刻。

带着这种想法学习,我学得更为投入,起早摸黑地读书写作业。这年的年底期末考试,我取得了年级前列的成绩,想不到学校会以一种很夸张的方式到我家送喜报,给我送来特别的成绩报告单。

那是在放寒假的前几天,学校请来了乡村锣鼓队,有举旗的,有敲钹的,有打锣的,有擂鼓的,这架势就跟乡下人家结婚送亲接亲时的阵势一模一样。不仅如此,我还被戴上了光荣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敲敲打打,锣鼓喧天,一路走来,人人注目,所到之村,个个皆知。当时能享受这般喜庆的一般是新郎新娘,能享受到这样祝贺的一般是当兵入伍的青年。虽然当时我自身并没有特别的兴奋与喜庆,但是给家人和村子里的人带来的振奋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这种方式虽然土气,但却也鼓舞士气,为当时营造尊重知识、注重读书的社会风气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之后,贺巷中学两个高中班拆并到了荆林中学。贺巷中学,一所简陋的乡村高中,办学条件和教学设施无从谈起,名师也不敢奢望。一年之内,这里的老师虽然没有教给我高深的知识,但是教会了我学习的道理。如今想来,老师的作用更多的是让学生们开眼开窍,让我们知道世界很大就够了。至于世界究竟有多大,这是需要我们自己用脚步去丈量的。

多少年过去了,我依旧留恋且感激在贺巷大队那所中学读高一的一年时光,是这所中学给我上了对于我来说最为重要的两节课:一节是见识恢复高考,另一节是感受喜报鼓励。这两节励志教育课一直鼓舞着我,让我在之后的求学道路上不断保持前行的劲头。

责任编辑:周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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