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你们两个亲人，少一个家就不完整了……”

年过半百的夫妻俩，虽然为了生活起早贪黑忙碌辛苦着，但每日能看到儿子儿媳和孙儿守在身旁、无忧欢笑，一切都值了。只是，这样的幸福却永远停在了十一年前。随着儿子病逝、儿媳改嫁，老两口和孙儿的生活便再也逃不开“困窘”二字。而如今，爷爷确诊肺癌让这“两老一小”的一家三口再蒙阴霾。面对爷爷生命倒数、奶奶咬牙苦撑，13岁的孙子经常含泪呢喃——

“我只有你们两个亲人，少一个家就不完整了……”

王福生部分治疗单据

王福生、胡秀清和王子煜几年前的合影

王福生和胡秀清的前半辈子也算是个“幸福样本”——虽然挣钱不多，但两人老实本分，全凭勤劳的双手挣钱谋生，儿子出生后，恩爱和睦的夫妻俩始终把三口之家维护得安宁和美。尽管“养儿不易”，王福生夫妇却得乐其中，起得更早、回家更晚，只要眼见着儿子一日日地健康成长便觉得什么都值了。

而在终于盼来了儿子立业、成家，并迎来了另一个小生命时，这一家五口的幸福感漫溢得旁人皆知。原以为这种令人艳羡的温馨日子会一直这么持续下去，可始料未及的“命定”、“意外”却一点点蚕食着他们的欢乐满足……

“爸爸病逝、妈妈改嫁”

爷爷奶奶呵护孙儿乖巧长大

“十一年前，儿子生病去世，后来，儿媳妇也离开我们家改嫁了，家里便只剩下我们老两口和孙子了。”年过半百时痛失爱子，即使如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胡秀清依旧能够清晰感知当年的锥心之痛。“好好的五口之家突然少了两个人，不仅家里空荡荡，我们心里也空落落的。说实话，当时真的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生活也没了指望，可是看着身边刚刚2周岁大的孙子，我们又不得不振作起来。”

王福生和胡秀清夫妇原本都有各自的工作，但后来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失业、下岗。为了把日子过下去，两人便合计着做起了卖菜生意，虽然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开始忙碌，但看着孙儿王子煜在他们的护佑下一日日长大，夫妇俩原本被苦楚占满的内心也渐渐融入了欣慰。

对于倾注了所有希望的孙子，王福生和胡秀清并没有和多数爷爷奶奶一样对他过分宠溺，而是承担起了原本应该由爸爸妈妈肩负的教育职责。“男孩子小时候免不了会调皮，我们不至于对子煜过分严格，但也会告诉他哪些原则性的错误不能犯。至于学业功课方面，我和他爷爷便插不上手了，全靠他自觉学习。”也许是自身性格使然，也许是爷爷奶奶教导有方，子煜从小便比同龄孩子乖巧懂事许多，不仅没养成什么坏习惯、坏脾气，还特别会关心他人。

随着小子煜一日日长大，渐渐知事的他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与别的小伙伴不一样。“上幼儿园后，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小子煜也回来问他的爸爸妈妈去哪了。”胡秀清说，她和老伴并未对孙子隐瞒，而是将实情相告，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小子煜没哭没闹，只是似懂非懂地低了头。而从此以后，小子煜再没问过关于爸爸妈妈的任何事。

“爷爷得病、奶奶伤心”

他擦干眼泪提笔“书写成长”

王子煜年岁渐长，爷爷奶奶也悄悄白了头。原以为这样特殊的“一家三口”的日子会一直平淡安静地继续下去，殊不知命运酝酿的痛吻已经悄然飘至身边。

去年10月开始，王福生开始出现反复咳嗽的症状，虽然老伴胡秀清屡屡相劝，但他始终不愿去医院查看。今年正月初三，像往常一样经历了一阵猛咳之后，王福生突然转头向胡秀清嘀咕了一句：“看来我是要去看看了，等过了年你陪我一块儿去吧。”听了老伴的这句话，胡秀清心里猛然一惊。“他竟然会主动说要去医院，肯定是非常难受了。”正月初六，在胡秀清的连番催促下，王福生由她陪着去了华山医院。然而，在华山医院做完拍片检查后，医生并无多言，只是建议老两口立即去别的医院再做检查。在市中医院，王福生CT检查的报告显示，他已是肺癌晚期。“医生很委婉地说，福生的希望不大了，如果我们不甘心，可以再带他去周边的大医院查查看看。”

为了怕老伴和孙儿承受不住，胡秀清默默独自消化了这一消息，在偷偷与亲戚商量后，她带着王福生来到了镇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我只能哄他是肺上长了小结节，丹阳医院建议要到镇江治疗。”瞒住了老伴，胡秀清却难掩眉目间的痛楚哀伤，而这全让13岁的王子煜看在了眼里。“子煜不止一次问我，爷爷到底生了什么病？奶奶你为什么总是压力很大、很伤心的样子？他还说，他长大了，可以帮我分担。”而胡秀清却只能逼回眼泪安慰子煜“没事”。

由于太过担心爷爷的病情和奶奶的状态，王子煜破天荒地开始在课堂上“开小差”，发现这一情况的老师柔声劝道：“子煜你要好好学习，爷爷生病了或许随时会离开，你可不能让他担心你。”在老师的话中，王子煜隐约明白了什么，随即便伏在课桌上嚎啕大哭。正当老师和同学犹豫着该如何安慰时，王子煜却又突然收了声、抬了头，胡乱地擦了眼泪便提笔认真听起课来。

“3块钱的粥喝一整天”

省下5块钱的小馄饨“补营养”

一边是老伴要入院进行化疗治疗，一边是孙儿日常生活需要照料，胡秀清分身乏术。犹豫再三，胡秀清最终还是决定把孙儿托付给一个义工阿姨，而自己则陪着老伴去了镇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在镇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做了详细检查后，医生给福生定了治疗方案，先做6次化疗。等6个疗程结束后，再根据检查结果确定接下来如何治疗。”然而，还没来得及数日子、算时间，胡秀清遇到了便遇到了最直接的困难——没钱。“我和老伴还有孙子三个人，平时压根没有钱存，我的1000多块退休工资，加上他们俩的低保，再加上我和老伴的失独补助，一个月满打满算差不多3000元左右，而这要应付三个人的日常开销已经算勉强了，更别说要维持福生的治疗了。”

根据医院的安排，王福生每二十多天便要住院接受一个疗程的化疗，而每一次除去报销外个人都还需支付4000多元的费用，这压得胡秀清几乎喘不过气来。为了尽可能地给老伴“抠”出治疗费用，胡秀清每次陪着王福生入院治疗时，都坚持靠喝粥果腹。“每天早上花3块钱买碗粥，然后就可以喝一天了，午饭、晚饭就不需要再花钱了，而省下来的钱我要尽可能给福生补补营养。”胡秀清口中的“补营养”，不过是早、晚花5元钱给老伴买上一碗小馄饨，而中午也只能啃2元钱的烧饼充饥。

“藏了一瓶药、磨了水果刀”

不能让一个人拖累两个人

“我心里很清楚，即使三个人不吃不喝，我终究也是没办法把福生的治疗一直坚持下去的。可是，能多一天便多一天，能多一刻就多一刻，我到底还是不忍心说出放弃啊。”心内承受巨大压力的胡秀清并不敢在王福生面前过多显露，深知老伴脾气的她完全可以预见其万一知晓自己病情后的表现。

尽管胡秀清已处处留意并频频关照同病房病友不要跟王福生提及病情，但疏漏还是不经意间便出现了。就在一次胡秀清出病房办事的一会儿功夫里，王福生主动向临床的探视友人问及病友病情，在得知该病房内都是肺癌患者后，他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应该也是此病。在随后对老伴的逼问中，王福生从胡秀清隐忍的表情和含糊的言辞中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而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立马回家！”

无论胡秀清如何劝说、恳求，王福生都不为所动，只是一再重申自己必须立马回家。无奈之下，胡秀清只得陪着老伴回到家中。此后，不管胡秀清含泪哀求或愤怒要求，王福生都不予理睬。甚至有一次王福生被胡秀清以检查的名义哄骗着住了院后，他竟趁着老伴回家取衣服的空档偷偷跑出了医院。

而更让胡秀清心惊崩溃的是，有一次深夜，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竟发现王福生正偷偷倒出先前藏好的满满一瓶降压药准备服下；还有一次下午她遍寻水果刀而不得，结果到傍晚才得知老伴已偷偷磨快了水果刀，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被我发现制止后，他特别平静地告诉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拖累了我和孙子两个人，他去了对自己和我们都是解脱。”

“端午节奢侈的一条小黄鱼”

“你不吃我也不吃”三个人默契相让

明了了老伴的心思，胡秀清只能怀揣不安24小时守在一旁，而这也让高血压、糖尿病缠身多年的她疲于应付。“每一天我的双腿都肿得紧绷绷，走路也没力气，社区里的医生上门来看我，说我是营养不良、操劳过度。可是，不管是补营养，还是休息，对我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啊。”

生活不易、操劳不止，身心俱疲的胡秀清却一刻也没放弃劝说老伴继续接受治疗。只是，王福生始终都以坚决拒绝回应胡秀清的坚持。“被我逼急了，他也会冲我吼。他问我是能拿出多少钱，能硬撑多久，难道还准备欠一屁股债回头救不了他却让我和孙子从此没有安宁日子过么？”面对王福生冰冷却实在的“回呛”，胡秀清只能红了眼眶而无可反驳。

可胡秀清终究是不甘心的，为了给王福生多求一丝活命的希望，她“以死相逼”劝他去配了中药。如愿配了中药后，胡秀清又想着法儿为老伴补补营养。“为了省钱，我每天都是大老远跑去亲戚和老友卖菜的摊子拿些蔬菜回家，但这样营养总归跟不上。前些日子端午，我就咬咬牙买了一条小黄鱼回来，想着给福生和孙子补一补。”然而，当天的饭桌上，“你不吃我也不吃”的三人都不愿动筷子夹鱼。最终，谦让争论一番后，三个人都含泪低头咽下了不知滋味的鱼肉。

“每一天都难熬每一秒都怕崩溃”

再苦也是家人守在一起

胡秀清说，看到老伴被折磨而自己能做的实在有限时，她无力；看到孙儿远比同龄人懂事而自己没法给予更多护佑时，她心疼。可是，即便她再有心、再渴望改变现状，沉重的现实压力终究还是将她压迫的几近窒息。“每一天都会觉得太难熬了过不下去了，每一秒钟都觉得撑不住要崩溃了，可我不敢倒下，没了我，福生怎么办，子煜怎么办。”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生活重担让胡秀清经常神情恍惚，而小子煜却想尽法子要为奶奶分担。每到周六周日，小子煜都把胡秀清赶出厨房，由他为爷爷奶奶做饭；而平日里只要看到胡秀清满脸愁容或一身疲惫，小子煜都会贴心地一边帮奶奶按摩一边出言劝慰。“小子煜经常跟我说的是，‘爷爷已经生病了，奶奶一定要好好的，我就只有你们两个亲人，少了哪一个家就不完整了’。”

对于胡秀清而言，生活最大的安慰便是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孙儿陪伴在侧。此外，他们也获得了不少爱心人士的关心帮助，而这些胡秀清都一一记在了心里。胡秀清坦言，虽然心有预料，但她始终不敢直面前路必然会到的坎坷。她说，哪怕当下再苦再累再不易，但一家三口还是能守在一起，她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多一天、再多一天。

（尹媛 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