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新不旧的柏油马路一路向北，再从路旁一处不显眼的小路进入，便寻到了开发区大贡村大戴村的戴国华一家。外墙不破、内里也不旧，乍一眼看去勉强有些“翻新”痕迹的老屋似乎藏不住过多故事。然而，走进了，与病容明显的戴国华、王永英对坐深聊，才能感知到这对夫妇用几乎看不出破绽的乐观笑颜掩藏着何种的无奈酸楚……
身体状况稍好的戴国华在家处处照顾王永英
戴国华和王永英的注射针剂
戴国华和王永英的部分诊疗单
一场车祸后，爷爷奶奶为2岁半的孙子撑起“缺了角的家”
“一辈子过去了大半，现在回头看看，虽然多数是苦、累、痛的经历，但我们一家也曾经有过让人羡慕的幸福时候。”对于69岁的戴国华和63的王永英而言，人生的前四十年几乎都是幸福的，这种幸福不是大富大贵、锦衣玉食，而是阖家团圆、平安健康。
从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子，戴国华和王永英组成家庭的故事与大部分夫妻一样平凡普通。他们两人都是农民出生，骨子里的淳朴善良让他们不求财富名利、不怨生活不易，只是本分安然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戴国华负责在外工作挣钱，王永英则在家种地忙家务，两人的同心守护让小家庭的幸福感愈加浓烈，而儿子的早早成家也让夫妻俩倍感欣慰与满足。“儿子儿媳结婚早，婚后很快就有了孙子，我们50岁不到的年纪就能享受到三代同堂的幸福，确实让不少人羡慕不已。”回想从前，王永英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儿子、儿媳虽然年轻，却都是孝顺父母、知道好好过日子的好孩子，我们在一起生活从没红过脸。后来孙子出生了，家里更是热热闹闹得让人羡慕。”然而，五口之家的幸福和安乐并未像王永英盼望的那样一直持续下去。
一场车祸打破了原有的平静安乐。“儿媳妇遭遇了车祸，一辆手扶拖拉机撞了她，没能救过来。”王永英至今记得那时的震惊和痛感，看着一蹶不振的儿子，看着尚不知事的孙子，她只能默默地擦了眼泪强撑起精神。“儿子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没了精神，而孙子才两岁半，什么都不懂。突然少了一个人，家里一下就没了生气。”只是，日子还要过，儿子始终难以走出阴霾，照顾小孙儿的责任便落在了戴国华和王永英肩上。“老伴继续在外打工维持家用，而我就在家种田、做家务、带孙子。”在外的戴国华拼力干活、守家的王永英趁空打工，两人倾尽所能为孙子提供更好的生活保障，更以无微不至的关怀弥补孙子本应享受的母爱缺失。
口吐鲜血后，一家人卖了“新房墙脚”为他切全胃保命
生活继续，伤痛慢慢抚平。看着儿子渐渐重拾了信心为新生活奔忙，看着孙儿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懂事，戴国华和王永英心头的阴影也终于渐渐散开。随着一家四口生活愈加稳定，夫妻俩开始更加努力地挣钱、筹钱，希望能够改善一下居住条件。“因为我们住的老房子当初建时并不十分牢，再加上时间长了老化了，一下雨墙角处就渗水，住得很不舒服。为了让一家人以后的生活能有奔头，我们咬了咬牙准备盖新房。”
只是，让夫妻俩始料未及的是，新房的墙脚刚刚砌起，戴国华却倒下了。
“现在说起来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可我却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春节结束后刚刚回到工作岗位的戴国华正专心工作，突然肚子一阵不舒服，匆忙赶去厕所后，他发现自己便血了。“当时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过节吃的杂了引起的。”为了缓解不适感，戴国华边坐着休息边喝水。然而，让戴国华没有想到的是，突然间他的喉咙间上涌了一股血腥味，三两步奔至水槽边，戴国华赫然发现自己吐出了一口鲜血。第一时间找到同厂工作的儿子，戴国华被送进了市云阳人民医院。“初步一查，医生就说要住院。住下后做了深入检查，医生说是胃癌，必须马上手术，费用需要几万块。我第一反应就是不治了，反正家里没钱，而且我也怕治不好人财两空。”戴国华的这一想法遭到了赶至医院的所有亲人的一致反对。
而王永英在以泪洗面几日后，也与儿子商议着做了决定——无论要付什么代价都不能放弃戴国华的治疗。为了凑足手术费用，王永英把刚买的新房墙脚料低价卖了，又借遍了亲友，终于，戴国华顺利接受了手术。“原本院方说只需要切除我2/3的胃，但后来主刀医生发现肿瘤过大且旁边还有小的增生物，当即便决定把胃全部切除了。”术后的戴国华经历了漫长的恢复期，但幸运的是，他的命保住了。
莫名腹痛后，她几经折磨治了癌却落下好不了的“后遗症”
全胃切除的戴国华虽然恢复良好，但生活质量却受到了不可逆的影响。“没了正常的胃部结构，我无法正常进食，只能一天吃上五六顿流食勉强支持。而且由于患癌动过手术、饮食又需要特别准备，我连最轻松的工作都无法再做了。”术后的戴国华曾经找过看门的清闲工作，然而稍久站立就头晕出虚汗、日常吃食也无法如常保证的他最终只能失落而归。从此，戴国华接受了自己无法再工作的事实，默默与妻子分担起家中事务。
生活的种种不易没有耗尽戴国华夫妇的积极乐观，而命运却有意与他们再次开起了非善意的玩笑。
2011年前后，王永英开始出现莫名腹痛的症状。“腹痛、腰痛、小便不畅，先后多次去医院看过，医生都说问题不大，吃药好好调理便是。只是，前后吃了一年半的中药，症状时轻时重。而到了2013年9月份，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尿血了。”再次入院检查后，院方给出了“宫颈癌，情况不乐观”的结论，并建议王永英前往镇江进行治疗。由于无法进行手术，王永英先后在镇江江滨医院和江苏省肿瘤医院接受了放疗治疗。“两个多月的住院治疗，工作日几乎每天都要放疗照射治疗。出院前的检查报告显示，我的宫颈癌治疗效果很理想。”出院回家后的王永英还未来得及多多回味治疗效果明显带来的喜悦，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新的不对劲。“虽然从前的腹痛、腰痛的症状没有了，可我却开始便血，而且血量还很多。”
未多耽搁，王永英很快又入院做了检查，经医院多方会诊，王永英便血的原因找到了——前期的放疗治疗导致其肠道受损。遗憾的是，这一损伤是不可逆的，王永英的肠内损失无法修复，医生只能尽力控制出血并为其开方补血。“我怎么也想不到，治疗宫颈癌竟会落下‘后遗症’，而且还治不好。”从这一年开始，王永英每年都要数次入院，为这治不好的“后遗症”做补救。
久病而不愈，红枣是他们为省钱自减药量后的“奢侈”营养品
戴国华和王永英说，他们俩是幸运的，都患了癌却挺过了艰难的保命治疗阶段。可是，俩人又是不幸的，因为在闯过了最初那道最惊最险的生死关后，他们还在为续命经受着种种折磨。
“做过胃癌手术后，一开始每年我都要复查2、3次，但从第三、第四年开始，我就每年去复查一次。”戴国华说，多次复查结果合格让他安了心，而平日里常常出现的头晕、乏力也被他归因为“胃切除大伤元气”。直到2015年，戴国华才终于找准了自己种种不适的症结所在。“那时候村里组织老年人集体体检，结果轮到我抽血时怎么都抽不出来，医生怀疑我严重贫血，便叫我立马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结果我去了医院后，看诊的医生一脸不可思议地说，真是想不到我竟然能扛到这种地步才去看，如果再晚一周我说不定已经没命了。”为了“补回元气”，戴国华用从亲戚那儿借来的钱输了血，并配了针剂每日注射。“输了血后，我明显能感到原来的头晕乏力感消失了，人也明显有了精神。可是这支出费用并不是我们家能够轻松承担的。”为了尽可能节省开支，戴国华忽略了医生要求其定期复查的建议，并且自行将针剂每日注射改成隔日注射。
戴国华的“省”，在家里并非独一个。王永英因为受肠道损伤后遗症所累，不仅需要每年定期输血、输营养，还要每周注射四次止血针剂、每日定量服用多种药物。“药的花费不少，住院开销更大，所以我只能尽可能地让自己撑得久一点。”为了最大化降低开支，王永英私自把口服药的用量和针剂的注射次数通通减半，而每年的入院治疗，也都是在她实在无力强撑时才会默默配合。
“医生不止一次地说过，像我们老两口这种身体状况，必须加强平日里的营养。只是，家里的实际状况摆在眼前，我们又如何心大到随意开支补营养？”对于处处节省的戴国华和王永英而言，偶尔煮一次的红枣已经是他们“最奢侈”的营养品了。
续命多不易，儿孙反哺养育恩是他们最大的求生支持
“老伴除了一开始手术花费比较大以外，这两年也就输血时费用高一点。可我就不一样了，从2011年到现在，我一个人花了快20万了，现在每年还要继续看，可是又看不好，治疗也没个头。”王永英不止一次地向老伴和儿子“恳求”放弃，她实在不想一直拖累着家里。“我都记不清‘不要看了、死了算了’这话我说过多少遍了，但他们不依我。老伴自己身体也不好，可每次都是陪在一旁照顾我。儿子则是每次我一说放弃他就跟我急，说我把他养这么大，苦了一世，就算倾家荡产他也要给我继续治下去。”
戴国华和王永英早年因为家中经济条件不允许，并未能缴纳养老保险，如今虽已年近七旬，生活却无保障。“以前身体没毛病时，我们俩分工管外管内，日子还算过得去，可后来生病了，家里就越来越难。”戴国华说，家中一亩六分地的流转费用是他们老两口的主要收入来源，而平日里晚辈来看望时也会塞一些钱给他们。“平常的生活开销我们能省则省，可一旦要入院治疗便只能靠儿子支撑。”而让戴国华和老伴颇觉愧疚的是，前些年儿子终于重新有了自己的家庭，但他却要将大部分收入用于支付二老的续命治疗。“按理说儿子对我们已经尽到孝道了，这么些年给他的拖累，我们也不情愿，但他从来没有怨言，反而是尽可能地加班加点争取多挣些钱。”如今，每每看到不惑之年的儿子因压力巨大而疲惫不堪的模样，戴国华和王永英总是心疼不已，但儿子总会回他们以最轻松的笑脸。
此外，让戴国华和王永英最为欣慰的是，他们倾注巨大心力的孙儿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正用自己所能的方式回馈爷爷奶奶的恩情。“孙子在2015年去当了兵，走之前把自己的银行卡和密码留给了我们。上一次我和他奶奶去部队看他，他又把省下的2000块钱塞给了我们，我们不肯收，他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戴国华说，孙子心疼爷爷奶奶身体不好，虽然现在能力有限，却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地关心着我们老两口。“不管是孙子，还是儿子，都说他们不管做什么都难报我们的养育恩，可对于我们两个老人来说，有他们的这份孝心，比活得好、活得久要难得百倍。当然，为了他们，我们也不能随随便便说放弃治疗。”
（刘伟 尹媛 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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