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城
老屋不大，由三间农舍合并而成。屋顶的瓦楞上满是厚积的尘垢，暗黑色的脊宇间，不时有邻家栗色的猫轻轻跳过黄昏，倏忽不见于暗淡的暮色里。
院墙的角落里，几朵零碎的野花孤零零地在风里摇，没有人来打扰它们的花期，也不会有人正视它们的存在。它们就这样蛰伏在时光面前，低垂着卑微的头颅。岁月在这里凝滞不前，仿佛这一切，都是一种静默的存在。黄昏又垂落在屋檐上，几只青绿的草虫潜伏在墙角里，弹唱着幽婉的曲调。
我伫立在窗边，穿越岁月的尘埃，看到往事。红旗在远山的腹地迎风招展，山底小学校下课的敲钟声赫然响起。孩子们冲出校门，竞相追逐着往家赶。回转身，在场院的木墩上，孩子们正摊开书本，匆忙地赶写作业。而身后，永远是母亲欣慰的眼神。乡间总是幽静，巷道上一声声牛铎声响起，晚归的村民赶着拖车，正慵懒地往家中走去。父亲蹲在门前的草垛旁嚼着煨熟的老玉米棒子，母亲在炉灶边生火做饭，房檐上的炊烟在落日下闪着银光，柴火的味道在我们四周漫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座破旧的宅院里，母亲是永远的主角。那袅袅的炊烟，熏白了她的发鬓。一年春天，在一阵绵绵的雨中，老屋的土墙在一天夜里轰然坍塌，整座老屋倾斜在风雨中。母亲几次想找人将墙重新垒起来，但最终未能如愿，这成了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终于，她还是与我们一起搬出了老屋。
前段时间，我又回到村子。老屋的大门被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紧紧锁着。自从无人居住后，这里的一切已变得萧条。门框和窗户斜靠在一边，门槛上那些被我们触摸得光滑的青砖上还隐约残留着儿时伙伴们用粉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时间的确无所不能，就这样将我们童年时代的每一寸成长印记，悄然覆上了尘土。
院子里的树木因为历经年月栽培，已变得郁郁葱葱。苦楝树的细叶在晨光中绿得发亮，那些紫色的碎花散落在墙头上，引来不少鸟雀在那里啄食。冬去春来，岁月流转，如今我已经长大，老屋也在时光中老去，飘摇在风雨中，像一张寂寞的嘴巴，在风里张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