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季霏
“日出而林霏开”，可此刻是夜里，连月也不见。雾中山路最难行，无除雾灯的情况下，有车带路总比人带路要好得多。
颠簸之中，漆黑的时而静默、时而攒动的树影、山间虫鸣、与雾气相混杂的山里特有的竹木香味，构成仙寓山带给我的第一印象。说实话，此山不过是安徽境内普通的一座山，如何能与雄奇之黄山、秀润之庐山相提并论？但唯一吸引游客的，是这里的水富硒，山中村美名曰“长寿村”。
宝贵的一日皆付诸车程，我们最终宿在了山顶。一推车门，清流声回旋入耳，将疲惫一扫而光。顺坡而下，屋内灯光愈明。餐桌上已摆好了农家小菜，而为我们带路的老汪亦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地中海”、刮不干净的胡子、一双清澈而有血丝的眼。当然，还有摇着尾巴迎上前来的他的黄狗。他说山里的狗是从来不叫的，我想不仅如此，山里的狗大概和主人一样诚恳而好客。
父亲放下筷子，和老汪谈到了富硒水。
老汪点了根烟，淡淡地道了一句：“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兀地，我想把这句话带到因大夸特夸富硒水之神奇而使商业气息十分浓重的半山和山脚，带到羁旅天涯、久离故乡而对未来产生迷惘的游子的脑海，带到浑噩度日、荒废青春的青年之心……老汪的这句话，至今让我联想不已。
以往阅读鉴赏中众作家笔下的朴实而好客的乡农形象，如今已在眼前了，我像探访到了久违的珍异奇景一般欣喜。山里人的生活，只有老汪这样幸运而又不幸的人才能真正感受。
他常站在屋外，在回忆自己打拼的经历而暂忘却眼下的窘困时，就抽着一支又一支的烟；他的黄狗静默端坐，就这样望着他。
山里的夜，总让人想到流水。
山里的晨，打开窗，身子便融进去了。同样是雾，却比夜里明亮多了，使远山只留下淡青的一痕，且时隐时现。竹林里流溢出的凉风，能滤过人的骨髓，瞬时便觉自己散着竹子的淡香。
从山顶上下了一段陡坡，终于寻到了水。这七彩玉谷的上游，水时缓时急，急不过“澹澹兮生烟”，缓不过“流水绕孤村”。不知老汪从哪棵树上摘下一枚野果，递给我：“这是莎蜜，你一定没见过的。就这么剥开吃。”
莎蜜甜，可我的内心却涌出股遗憾——我只不过是这山中的寻访者。
带路的还有那只黄狗，它对这条崎岖的路已然非常熟悉了。我渐渐发觉，它一定走在我的前面，虽然对周围发而幽香的野芳的新奇感还在。当我停下来观水时，它回望了一下，又转过头去，静静地等。有时它窜到小土丘上游戏一番，但当我的脚步愈近，它会立刻窜下来，继续带路。当我“冲锋”过前，后面的“大部队”还未赶上时，它便停下，或又窜到草丛里，提醒我该等等了。
开了车厢，老汪便要塞个大冬瓜给我们，还说等我考上大学后要帮我办酒席。
车窗缓落，只见那只黄狗，静默端坐，望着我们。我也不知我此生还能不能再见到它。
这里的山，普通到我已经忘了它们的轮廓；这里的水，也实在无法与浙北大峡谷、水墨汀溪、赤滩古镇之水相提并论。可此程，却使我一生难忘。
我只用极淡的文字去描述，因为我不想破坏山中的真意带给每个人的境界。
“欲辨已忘言”。
（作者：江苏省丹阳高级中学高二（九）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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