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旭
“狗蛋，你的手怎么破了，是不是又和别人打架啦！”父亲看到我的手上包着纱布，抬起身，紧张地问道。
我惊讶父亲怎么还记得我的乳名？这让我怀疑父亲是不是得了健忘症，要不然，他怎么还能一口叫出我的乳名？还能记得我小时候常犯的错误？
目光变得有些湿润。我揉着眼睛，透过窄窄的指缝，我看到眼前的父亲端坐在椅子里，只是紧紧地盯着我看，那目光，仿佛能力透纸背，让我脊背不禁冒出一丝冷汗，内心有些慌乱。
我走到父亲跟前，轻轻整理了下他的衣襟，举着被纱布包裹的手指，说道：“爸，我这手指破了不是和别人打架的，是我切菜时，不小心被刀切的！”
父亲又看了我一眼，轻轻“噢”了一声，然后躺下，闭起眼，好像又陷入到久久沉思中。
望着父亲平静的脸庞，我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也许在父亲近一个世纪的人生中，那些或喜或悲的人生经历，又在脑海里浮现，那些经历，曾经刻骨铭心，像刺青一样，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坎上；也许什么也没想，那些经历，如过眼烟云，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眼前只有时间在静静地流淌，那时间，像通向无涯的隧道，越变越瘦……
父亲已是望百之年了。这些年来，父亲好像对许多事都已淡忘了、模糊了，再也记不起来了。我忽然觉得，父亲好幸福啊。有时人之所以痛苦、悲伤，就因为对一些过往反复咀嚼、回味，才让自己陷入痛苦和纠结之中，如果将曾经的过往都忘记了，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坐到父亲的身边，轻轻托起父亲的一只手，用手轻轻摩挲。我发现，父亲的手是那么柔软。泪水不知不觉从眼睛里流淌下来。我用手轻轻地擦拭眼睛，透过窄窄的指缝，我又一次定定地看着父亲的手，心想，小时候，我曾经多么畏惧这只手，因为调皮，不好好学习，父亲就用这只有力的手，狠狠地打我屁股。现在想起来，我还感到屁股生疼。没想到，时间就像一道闪电，蓝光闪过之后，这只手就变得这么软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我不甘心地站起来，转过身，抓住父亲的手，用力向我屁股打去。可是，我只感到那手像一团棉花，柔软得一点力量也没有。我多么想父亲再能用他有力的手打我屁股，就像我小时候。可是，这种愿望再也回不去了，只能留在记忆里，成为一种苦涩而酸甜的回味。
指缝窄，时间瘦。现在我终于明白，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这句话的深刻含义。父亲正一天天地老去，可是，不管父亲如何老去，发生在儿子身上曾经的过往，依然是那么清晰，永远不会老去。因为他是一个——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