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亲树

核心提示: 我想变成外婆家门口的一棵树。树就长在“泡桐崖”的山顶。在这里,我可以望得很远很远……

■宋扬

我想变成外婆家门口的一棵树。树就长在“泡桐崖”的山顶。在这里,我可以望得很远很远……

外婆离开已有37个年头,她留给我的印记永远是一个头缠蓝布的慈祥笑容。她会把一米长一尺宽的长方形布条细细地对折,再慢慢地、稳稳地一圈圈裹在头上。她会从当工人的大舅给的每月三块的零花钱中匀出一两块,买来冰糖银耳罐头,开启我对甜的认识……这之前,她已经把最贴心的女儿放心交给了我那勤劳老实的父亲。

外婆的离开很偶然。我对外婆住的病房充满了好奇——洁白的床单,各种插在她手臂上的有些令人恐惧的管子。某天放学后,我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医院病房门口哭着问医生“我外婆呢?”医生说外婆“走”了。那是我关于死亡和孤单的最深刻的记忆。那一年,我8岁。

在泡桐崖,我可以望见白天。白天,当兵归来的幺舅把压缩饼干、子弹壳之类的物品塞进我的裤兜……幺舅的坟静静躺在泡桐崖的怀里。车祸、早逝,一切都终结得让我来不及哭泣。泡桐崖对岸的小路上,有早行的母亲。她背上的生姜、土豆是我们兄妹学费的来源。自从义无反顾生下妹妹后,幸福和艰辛就同时压在了那更沉甸甸的背篓里。那一年,我9岁。

白天,手扶式拖拉机粗壮的黑烟在泡桐崖下升起。一块块石条从崖壁被凿出,被肩挑背扛码进车上。垮河大桥的桥墩已经矗立,“一桥杀穿,坝必有灾”的荒诞理论终止了桥的完成。石匠的号子换了一曲又一曲,永远是古怪难懂的。退伍的幺舅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多年后,唱着抬工号子把幺舅的棺材抬上泡桐崖的,依然是这帮匠人。

在泡桐崖,我可以望见黑夜。夜里,我在父亲挑着的箩筐里数星星,数着数着就闭上了眼睛。父亲的箩筐晃动很轻,母亲走在他的旁边,他并不用急着挑孩子去会织女。外婆家晚饭后的每次回家都安谧而温馨。此时的外婆一定很思念那个和陌生男子跑到很远很远安家的三姨。父亲的一只箩筐也可能换成了水桶,我在扁担的一端看桶里的月亮一晃一晃,抬头,天上的月亮也一晃一晃。那一年,我5岁。

夜里,我们端了鸟铳在泡桐崖下追逐野兔和山鸡。大伯在颗粒无收后对一只跑到脚边的老鼠开了火。鼠肉在灶头熏干,没想到也成了荒芜岁月的美食回忆。我们举了火把排长队去镇初中学校上早课,一不小心,会有头发烧焦的煳味传来。我因为贪恋镇高中学校周末的一场坝坝电影,在漆黑的河谷,在鬼魅的幻影中往家走着却步步惊心。那一年,我17岁。

这些,我都能远远地望见,因为,我变成了泡桐崖山顶上的那棵树。我和我的亲人、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我的记忆都在泡桐崖的怀里——是的,永远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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