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

■唯人

先是闷热，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粘湿的空气紧紧地包围着，身上没有一块地方不是粘乎乎的。就这样折磨你近一个礼拜，随着一声闷雷，雨下来了。这时候，天好像破了一个大洞，没完没了地下，十天半月都见不到太阳，霉了家里值钱的或不值钱的东东，这就是“霉雨”了。江南的梅子刚巧熟了，又有一些闲散的文人墨客嫌“霉”字不雅，就有了“梅雨”之说。一位古代的诗人说：“梅雨时节家家雨，春草池塘处处蛙”。陆游还说：“丝丝梅子熟时雨，漠漠楝花开后寒”。硬把一个燥热烦人的雨期整成了诗和远方。

我是最喜欢梅雨天的，大凡一年之中我所企盼的就是上半年一场旷日持久的梅雨，雨要猛要久，要接近涝但不能真涝的状况。下半年盼一场雪，不管下多下少，一定要“树上白了，房子上也白了”。如果一年中这两样都不带，我会真心认为白活了这一年。这么喜欢雨期是有一定原因的，首先，我生于雨期（农历五月），听母亲讲，生我时就是瓢泼大雨，母亲剧烈疼痛的呼叫声湮灭在哗哗的雨声中，一声响雷后我生下来了，这时候风停了雨住了，只有我响亮的啼哭声，正好接近傍晚，西边满天彩霞。一个小男孩在隆隆的雷声中，披着一身彩霞来到了这个世界，你说，是什么概念？这事虽然被我稍微神化了一下下，但从小对雨天烙下了好感是千正万确的。想想我这么一个普通人的出生都弄成好像蛮神奇的样子，那些不普通的人如那个谁谁孔仲尼野合而生、刘秀出生时房顶上空一片红光、生赵匡胤时异香绕室等等，还不是和我一样变本加厉地编呗！

说实话，之所以喜欢雨季，与我的生长环境有关。我们的村庄坐落在一块地势较高的龙爪地上，背靠松茅山，外村人称田家山，四面都是地势较低的水稻田。梅雨期大量的山水从宁镇山脉的胡桥段经我们村西边的一条长沟（实际上是淤塞了的萧梁河）涌向九曲河。窄小的长沟承载不了这太多的水，年年都会淹没大片的水稻田。我们村西北方向一直到湾里村这一大片水稻田地势特别低，是因为当年筑齐梁皇陵时为了背山面水朝阳的风水，将陵墓东边大片的土地都开挖成人工湖，再将开挖的黄土做了陵墓的封土。但岁月无情啊，一千五百多年的水土冲积，人工湖淤塞了。现在，虽然种上了水稻，地势还是偏低，水涝的概率还是大于其他地方。我的兴奋点是在发水了到处都有鱼可以抓，那时候池塘都归各生产队管，由于疏于管理小鱼小虾乘机四处逃窜，于是，雨中光着脚背着鱼篓的大男孩在田埂上沟渠边奔跑成为一道难得的风景线。

最有趣的是雨期的头两天，稻田里多余的水要顺沟渠排入池塘，那时我对村庄周围塘沟边有多少个出水口都了如指掌。雨后的天一亮，不管雨停还是不停，我都会拿着渔具挨个“视察”每一个出水口，这里大都有鱼在戏水，我会乘鱼们戏水戏得得意忘形又精疲力尽时下手。以前我总觉得鱼们在梅雨季节身上会痒痒而戏水，后来才知道是鱼们到了排卵期要逆水而上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繁殖鱼子鱼孙。现在想起来我们在那个节骨眼上乘鱼之危是不是有点损？

这种雨期捕鱼的乐趣一直从我的童年连续到青年时代。一九八五年进城办企业了，在“风景优美、交通方便、离城市不远”的善巷村暂住了下来。当年的雨期如约而至，我还是与往年一样操起工具跑遍了附近的出水口，无奈一无所获。因为这里的池塘、沟渠都被一个叫养殖专业户的一帮人承包了，那些散漫的鱼们也被他们井井有条地管理起来了。

没有了发水捕鱼的乐趣并没有减少我对雨期的喜爱，我喜欢滴滴答答的雨声，不管是细雨润物的缠绵，还是暴风骤雨的涤荡。雨中，我坐在飘窗上看九曲河水涨水落，缓慢游弋的货船激起的浪花；看大雨中沪宁铁路轨道上的烟雾，复兴号风驰电掣般的穿越。

雨不停的下，没有忧郁，只盼雨后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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