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盏茶香里的月光

核心提示: 秋夜的月光透过纱窗洒落进窗台

■倪姝娜

 

秋夜的月光透过纱窗洒落进窗台,像是一颗慢慢融化在空气里的薄荷糖,带着丝丝凉意。我把桌边垒起的高高一叠报刊向里推了推,留下一隅给茶杯,也隔出一个台灯照不到的狭小角落给窗外倾泻而下的月光。冲泡开的红茶蒸腾起水汽,一点点弥散,包裹着份柔和。藤椅一侧的书架上,那本陈旧的《宋词三百首》,依旧在触手可及的显眼位置,仿佛在等那只苍老的手将它取下,带进月光。

爷爷走后,那本《宋词三百首》便一直在那,成了固定摆设,仿佛它在,他就只是远行,而不是离开。爷爷健在时有夜读的习惯,时常就这样一杯茶,一本书,一盏灯,一个夜晚。他喜读古文与诗词,每每读到兴头上,会不自觉地吟诵出声。小时候的记忆里,他总靠着藤椅看书,把书桌留给我写作业。奶奶把泡好的红茶端上来,爷爷是个大茶缸,而我是个小瓷碗,爷爷茶缸里,刚泡上的红茶红殷殷的,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我的小瓷碗中,奶奶特意加了牛奶和蜂蜜,嘬上一口,茶香中夹着香甜的奶味,瞬间便把困意消散了。爷爷在看书时不喜欢拉窗帘,好看书的间歇品一口茶,眺望一眼窗外的月色,似乎就着茶香,和着月光就能把吃进去的文章消化一般。

记得有一次,他翻到苏轼的《水调歌头》。那一晚,正是中秋,明月当空,皎洁的光芒,在窗台上铺了一层白霜,他捧着那个大茶缸,对着我念:“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一本正经的指着他手中捧的红茶,纠正道:“是把茶问青天。”爷爷愣了一下,转而大笑起来,奶奶过来摸摸我的头,也笑了起来,把那个装“奶茶”的小碗放到我手里,“你们爷孙俩,一起把茶问青天吧。”那样的画面依然清晰,奶奶的气息喷在脸颊上暖暖的,如手中茶碗里的温度。那时的爷爷还不算老,那时的奶奶还在我身边……可一晃,已经过了二十余年。

后来,爷爷因为白内障,夜读的习惯也只能作罢,但他在睡前总会到书房里坐坐,望着窗外的月色,静静地喝上一会儿茶。偶尔我也会为他读读报,念念诗,打发一下这安静的夜。特别是读古诗词,读到勾起他回忆的地方,爷爷总会缓缓从藤椅上由半躺坐起,两手搭在膝盖上,不紧不慢地与我说起他小时候自己父亲是如何教他念,如何教他写,又如何拿着戒尺,要他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曾祖父是个清朝末年的秀才。他从小耳濡目染,喜欢古诗词,那时候很多古文爷爷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却能倒背如流。《水调歌头》,他学得最快。曾祖父是中秋夜教的这首词,爷爷说,那晚饭后,他微醺的父亲讲了好多关于月宫的传说,高大的宫阙,孤独的嫦娥,洁白的玉兔,伐桂的吴刚,还有那甘甜的桂花酒……都装在了那首“明月几时有……”里。

奶奶走后,我很少喝奶茶了,爷爷离去,我慢慢习惯了他曾经钟爱的“祁红”,在那一股淡淡的涩香味中童年最温暖的回忆从不曾走远。

月光沉没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浮浮沉沉的几点叶片,落下几许斑驳,如同沉淀下的岁月,我捧起那杯温热的“祁红”,暖暖的感觉,从手心蔓延到了全身,凑近鼻尖,晃了晃,茶香由淡转浓,浓到如同化不开的夜色,说不完的乡愁。氤氲的水雾在我的视线前拂动,轻轻吹气,茶香在月色中飘散开了。我拿起那本布满灰尘的《宋词三百首》,许是因为当年他常读留下的书痕,一打开,便是那阙“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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