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人大麦粥命

核心提示: 丹阳人大麦粥命。这话不知典出何处。通行一说,乾隆下江南,龙船迟迟过不了丹阳境,心烦意倦,叹道:“丹阳这地方真难过!”绅商大惊,跪求皇帝赐条活路,乾隆方明白失言,即以错就错,说:“聊以大麦粥度命吧!”

丹阳人大麦粥命。这话不知典出何处。通行一说,乾隆下江南,龙船迟迟过不了丹阳境,心烦意倦,叹道:“丹阳这地方真难过!”绅商大惊,跪求皇帝赐条活路,乾隆方明白失言,即以错就错,说:“聊以大麦粥度命吧!”

丹阳古名曲阿、云阳,唐天宝初改丹阳,属江南道润州,丹阳地处富庶美丽的长江三角洲,何苦之有?可历史上这里倒确是一个苦地方,因为运河水道入此县,河床较它处为高,灌溉既难,收获则艰。关于丹阳河道难行事,可见李白《丁都护歌》:“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一唱督护歌,心摧泪如雨。”壶浆成土,唯有耐旱的大麦稍有收获。

丹阳人谓之大麦,其实是元麦,他乡用以饲猪,独丹阳人遍食之,情有所钟。大麦粉碎成粗屑,称大麦麧(hé),在丹阳,这字的音转成了“hái”。杜甫《驱竖子摘苍耳》诗,有句“黎民糠籺窄”,看来,有糠麧填肚充饥,终乃黎民幸事,无须乎“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去寻苍耳果腹了。

用大麦麧烧煮的稀饭或糊糊即谓大麦粥。大麦粥的烧煮并不讲究,置水、少许米于锅中,烧沸,大麦麧撒入米汤中,加少许食碱,再烧沸,即可食。此时,大麦粥微呈金黄,且黄中有红,食之微香,入口有滑腻感。稍有讲究的是撒大麦麧入锅,这须有些技巧。一般是左手持盛具,盛适量大麦麧,轻轻飏飏撒下,右手持勺,须在锅中米汤中不断搅拌。双手的配合要极协调,轻了,麦麧撒不到锅中;重了,麦麧成团倾下,则成疙瘩。生手做时,必会有疙瘩,复以勺捞出捣碎即可。也有人先以冷水拌和麦麧成糊状,待水沸后倾入锅中,搅拌而成,这样做费时费力,效果也不好。我曾见邻居善其事者,游刃有余,舞之蹈之,声情并茂,提勺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

父亲乃广东潮阳人,拜江苏南通名医胡老先生为师学医,后辗转来丹阳,生我们兄弟于丹阳。我们可谓丹阳人矣,因为在我童年生活的记忆中,大麦粥与我结下了极深的缘份。生之年大水,长之年大荒,食野菜草根树皮已不鲜见,更有人食“观音土”,致大便板结胀死的。母亲大恐惧,为我活命,用大麦麧和成面团,以腌菜、腌黄花菜作馅,做成大麦麧菜团,骗我吃,但我偏不食,母亲问何故不食,我挂着眼泪说大麦麧团卡喉咙,我宁肯仅喝稀溜溜的大麦粥。母亲说:“造孽!”说着眼泪也淌下来了。她看着饿得气息奄奄、三根筋支着一颗头的可怜的儿子,哭了!大麦麧团是她企图抓住她儿子生命的最后挣扎。然而,我居然活下来了,凭着一天数碗大麦粥。大麦粥功莫大焉。更有我家邻居,小孩多,每用餐,蜂拥而至,似群猪争食,他们的父母无法,则以巨锅熬煮大麦粥,盛于瓦缸之中,不拘餐数,无论时辰,一碟咸腌菜,数块萝卜干,由其食之。他们长得虽然瘦一些,但力气颇大,我与他们摔跑角力,从来占不到上风。

记得一天傍晚,家中别无他人,独我携尚未解事的小妹在熬煮大麦粥。忽然,彤云四布,狂风暴雨骤然而至,像数百千只野猫从瓦上踏过,每片瓦都像要展翅飞去。小妹恐惧地躲进我怀中,以我为她的守护神。殊不知我也不过十二三岁,小小的心灵尚不能容纳威猛自然暴虐的鞭挞。我堕在无边无际的惊恐中,忽然记起忘了撤火,粘稠的大麦粥已经溢得满地皆是,散发出特殊的香味。惊慌中我掀开锅盖,发现锅中所剩已不多。就在我掀开锅盖的刹那,一股劲风刮过,两椽瓦裹挟着瓦灰、雨水,整个地倾注在大麦粥锅中。我在绝望中冲过去要抢救全家人的晚餐,用勺子在瓦砾缝中刮起残剩的米粒和大麦粥汤。那哪里还是香喷喷的大麦粥呢?那不过是一盆泥浆。大雨从破屋处倾泻而下,小妹抱紧我的腿说哥哥我怕。我不知何是雨水何是泪水,何是泥浆何是稀粥。我说妹妹不要怕,我们要吃饭,不能没有大麦粥。妹妹说我不怕了,我帮哥哥刮粥。她用她的小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和泪水,蹲下来,将溢在地下的大麦粥一捧一捧地捧进盆里……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冒着暴雨发疯般地冲回来,将我们搂在怀里。妹妹说,妈妈不要哭,我们还有半盆大麦粥……

社会总是要向前发展的,如今,丹阳人再不必以大麦粥度命了,家家有陈粮,稻米堆满仓。偶返乡里,却仍常见有食大麦粥者,说是换换口味,大米白面太单调。是可见丹阳人命中与大麦粥有割舍不开的缘份。自省我也是大麦粥命,酒饭后,总思有一碗大麦粥,香香的,温温的,畅然喝下,可以镇荤腥,可以解酒醉。母亲知儿,捎来一小袋大麦麧,我满心欢喜,煮一锅,品尝再三,总觉得少了当年的一番香味,是食碱不对,还是大麦麧太细呢?不得要领。

责任编辑:姜耶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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