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出门远行

核心提示: 二姐发信息给我:不聊了,我去泡面,准备吃晚饭。

■卜小东

二姐发信息给我:不聊了,我去泡面,准备吃晚饭。

依旧是方便面,依旧是乘火车南下,不同的是,二姐这次奢侈了一把,乘的是卧铺车厢。

算上这次,二姐平生出过两次远门。第一次是十五年前。那一次二姐是送我参加工作,我再三强调,我已大学毕业,是成人了,出行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二姐偏不,执意护送我从塞北来至江南,一路上,如家长般,将我护在火车座位里侧,警惕着火车上任何她认为异样的事物,哪怕是一个不辨敌友的眼神,哪怕是一丝丝的风吹草动。那时我刚毕业,二姐和姐夫也在为生存而摸爬滚打在社会不起眼的角落。手头的拮据可想而知。二姐只买了硬座车票,和我一路颠簸,在座位上坐僵了便站,站累了便坐,时站时坐,历时三十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一路上,每人三包方便面,解决了三餐。记得当时下车便顾不得头昏脑涨,晕头转向地摸到新单位去报到,随后,我和二姐在单位刚分的宿舍里昏睡了整整一天,才渐渐感觉元神归位。

三十多个小时不眠的经历苦不堪言,不堪回首,在那之后,我在新的环境里努力工作,晋升,结婚,生子,日子也人模狗样起来。偶尔回故里,见到二姐几乎仍是旧样子,永是廉价的衣装,永是因户外劳作而粗糙的手指,永是舍不得给自己花钱。不过幸好,二姐生得一张端庄且喜庆的脸,长辈常夸二姐长得俊,“浓眉大眼大脸盘,福相!”西邻婶子总是这样说。

在这十五年间,我或是亲见,或是电话里得知,二姐的日子饱经各种折磨,或是生活的重负,或是精神的摧残。起初,二姐和姐夫从小作坊做起,做印染材料,租住在郊外一处空置的仓库里,仓库里暗无天日,正午时分,亦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几盏电灯昼夜照明。我看着二姐在昏黄灯下劳作的身影,嗅着仓库里腐败的气息,想着她和姐夫毫无起色的作坊,觉得二姐的一生要被这昏暗的仓库吞噬。面对二姐毫无亮色的生活,我常常潸然。

过了些年,我得知二姐的作坊终于有了起色,扩大成了小有规模的工厂,他们也租住了公寓房,后来又买了房,买了车。我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又闻听姐夫犯了所谓暴发户的通病:琵琶别抱。这对任何一个曾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妻子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哭天抢地、痛不欲生之后,二姐竟看开了,放手了,这是让我始料未及的。哀莫大于心死,这恐怕是怒涛狂澜之后,心如死水的选择吧。

幸好,女儿也升入了大专,别无牵挂之后,二姐处理好手边事,决意南下广东,投奔在那里已颇有根基的大哥,开始新的生活。

此番是二姐第二次出远门。以前的青春年华都在仓库、作坊、丈夫、女儿之间逝去了,二姐今年三十九岁,她说:我要为自己活了。

此刻,二姐一个人在开往广东的车厢里。我耳畔又传来十五年前的绿皮火车喀隆喀隆的轰鸣,当时我和二姐在硬座上相依而睡,身旁是几包尚未开封的方便面。似睡非睡之间,时间多么快啊,就穿越到了十五年后,就来到了现在。

我看着手机里二姐几天前发给我的体检结果:风湿性关节炎,风湿性心脏病。这都是积劳所得。我给二姐回信息:别吃方便面了,我给你发红包,敞开吃!信息后面附带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脸。

二姐三十九岁,希望二姐后半生幸福。

责任编辑:周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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