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才知道

■卜小东

记得当年为唱第，枉对满庭繁花。暮去朝来朦胧意，摇曳远云霞。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余年了！

十余年了，它并未走远，永远在那个空间里，在那个时间里，在那个记忆里。

记忆里十余年前春日的风，似如今这般和煦，记忆里十余年前的人，也永如照片上这般慈爱。只是他已被时间的洪流裹挟而去，复又归入苍茫的万古洪荒。如今，空余我延续着他的生命，延续着他对红尘的爱……

十余年前的春日，冰雪渐消，生硬的黑土地变得柔软，每一阵风里都萌动着生生不息。与这个春日同时来临的，是十余年前我面临的高考。那时，是高考前的最后三个月。

内心的焦灼可想而知。每一个逝去的昼夜都如街角匆匆而过的黑衣人，决绝地离开，去往何处？不得而知。空留一个冰冷的背影，渐行渐远。

夜以继日、焚膏继晷，似乎都不足以描述我当初备战高考的执着和不懈，甚至近乎疯狂。每个深夜，在我伏案与抬眸之间，万家灯火渐次熄灭。往往只余我这一盏孤灯。那时年少的我，一心只为自己的理想，一心只为自己的前途，而对身边那些浓情浑然不觉。那时的种种，那时的脉脉亲情，都被我轻轻地寻常以待，时隔十余年，时隔六千多个日出日落，到现今我才揣摩出其中深意。为时晚矣，痛哉！

那时，为了抓住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曾再三嘱托父亲，每日清晨务必将我唤醒。于是在那些昏沉不计的日子里，我学习倦极，便坦然地沉沉睡去。可是，往往我第二天睁开双眼，已是临近上学的时辰，便又懊恼不迭，懊恼于又失去了一个晨起读书的时间，同时又在内心里颇为埋怨父亲，罔顾我的嘱托。

如此几次三番下来，便不再寄希望于父亲。自己用日常饭食结余够得一个闹钟。就这样，细数内心的暮鼓晨钟，度过了高考前最难捱又最是激情燃烧的时光。彼时，内心常常因此事对父亲心怀不满，父亲既已习惯早起，却不去将我唤醒，做父亲的难道不知高考前每一刻光阴对一个学子的重要性吗？

可是，真实情况，却是我到现在才知道的。家中小儿已入小学，每日课业之余，贪玩嗜睡，却也每每央求我，嘱我第二日即便动身再早，也务必将他唤醒。

我口上应承，内心里却以为只是戏言，孩子尚幼，起床太早影响成长，并会影响上课状态。故，每当我清晨悄然走至小儿睡房之时，看到他酣睡之形状，便不忍将其唤醒。几次三番之后，小儿对我颇为不满。小儿一句话，让我将眼前之景与十余年前瞬间对接。

小儿说：你唤我之后，我即便再过半小时起床，也会觉得这半小时是平白多出来的，内心就会踏实而欣喜，可你为何偏偏不肯唤我！

小儿这句埋怨唤醒了我的记忆。猛然觉得小儿的想法与若干年前的我如出一辙。而当初父亲不去唤我，也是一番舐犊情深啊！却被我漠视、曲解了若许年！

又到一年高考季，街头巷尾又见学子匆匆身影。不禁回想，不禁自责，金銮唱第，虽是人生乐事，然而，真的无比重要吗？重要得让我们去忽视亲情？然而，这些，我却是到现在才知道，枉度人生若许年！

求学路上，仕途当中，慢些走吧，去看看碧空里，云霞摇曳，去看看秋千外，绿水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