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架秋风扁豆花

■姜锁庚

拙荆很勤快，门前空闲处，她利用我过去种花养草已搁置的花盆篓筐，培土种上些青菜、大蒜、香葱、花椒和丝瓜等，今年又牵蓬搭架种扁豆。种上这些菜蔬，半是为了吃，半是为着赏，也算是一种嬉头兴趣吧。

春上种籽下土，到了夏天的时候，那扁豆只是勤快地生长叶子，枝枝蔓蔓，层层叠叠，江海涨潮一般汹涌堆绿，紫梗绿叶。清晨和暮色微浓时，拙荆即会给扁豆和其他蔬菜一道浇水和施肥，并除草、整理那乱爬的茎蔓。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平时无事也喜欢抬头瞧瞧扁豆架，好像在默默期待什么，显得那样安然而恬静，秋风年年吹，时光尽管滔滔地逝去，日子敦实又静谧，这也是尘世小美吧。

植物里，扁豆生长很神奇。它很有母性，春天一颗秧苗，到秋天已经蔓延得满架茎叶茂盛，简直像母系氏族的部落。起初只是孱弱的一根茎蔓，沿绳带往上爬，哪知道一两个月后，竟肆意葱茏成一片，娘子军一般兵临城下，向着高处攀登。秋阳下，一串串紫耳朵竖起来，象在招手听风，又泛着灼灼的光。我常站在扁豆架边，看它们开出一穗穗的紫花，看那些萎谢花朵里，探出弯弯的小扁豆，看那些小扁豆渐渐就拱圆了小肚皮。在秋风微凉里，在暮色灿烂里，看这些成群结队的紫扁豆，会由衷地觉得日子殷实，觉得时光温厚可亲。秋风中，能与一架累累扁豆相处，更觉得秋色丰饶，寻常巷陌也有繁华。

从前插队落户时，也与内子在乡下种过扁豆，地广数量多，吃不完的扁豆，就会放进开水里焯一下，然后滤掉水，倒在盆篮里，在秋阳下，摊开晒成扁豆干。黄昏收回，竟都变成米黄色的了，也皱了，好像布满皱纹的老者，阅尽沧桑却又沉静淡然。将它们包扎贮藏好，待冬季菜少时拿出来吃，最好肉焖扁豆干，那是一道美味可口的佳肴。在大雪纷飞的寒冬里，关门闭户，一家老小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品尝肉焖扁豆干，那香味至今还记忆犹新。自觉这日子朴实里透着隆重，显赫富贵其实没那么重要，暖老温贫在秋风里，这日子也自有静美和深意。

据说郑板桥当年在苏北老家时，在自己的厢房门上写有一副对联：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想想，在一个偏僻的小镇，茅檐低矮，过的是清苦的乡居生活，可是板桥先生不以为意，他总能在寻常的物事中看出一些动人的美来。画竹的间隙，抬眉看自己这小庭院，菜蔬青碧茂盛，春有青嫩的瓢儿菜，秋有肥硕饱满的弯扁豆，半是为着吃，半是为着赏吧。物质上简单些，精神上就能走得高远些，宁静淡泊地生活，彰显的是一种丰神潇洒的姿态。

清秋散步锻炼，蹒跚于郊外，桂花的袅绕香气里，诗情画意般的田畦篱落间，总能遇见那些朴素却也蓬勃的菜蔬和瓜果。但我最喜欢看的，还是那满架摇动的扁豆。它那么寻常，那么孤僻、寂寞，却又那么欢喜自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