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记》:烟波江上有人愁

核心提示: 合上《黄雀记》,却莫名其妙想起了崔颢的《登黄鹤楼》。

■范康健

合上《黄雀记》,却莫名其妙想起了崔颢的《登黄鹤楼》。

黄雀与黄鹤无关。苏童说,《黄雀记》情节中有一个看不见的黄雀,所以永远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那,俗世中觅食的黄雀与弃红尘中烟火而去的黄鹤应该是更无交集。

《黄雀记》叙述了一个在我们尚能望其项背的年代里发生的故事:

当共和国的土地上刚刚告别了“斗、批、改”“大批判”,当躁动的少年透过刚刚开启的国门看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旱冰和交谊舞,香椿树街上的保润和柳生都在矇眬中爱上了同一个女孩——仙女。为了接近仙女,家境窘迫的保润想方设法凑足了钱,请仙女和他同去滑一场旱冰。但是,仙女和保润终究擦不出爱情的火花,为了追讨被仙女卷走的80元旱冰鞋押金,在看护“丢了魂”的祖父时练出一身捆人绝技的保润绑了仙女后扔下仙女独自离去,却让柳生乘机强奸了仙女。柳生家最终和仙女家达成了和解,于是保润成了强奸犯。

十年,保润家破人亡。仙女离家堕入风尘。柳生在赎罪的初衷中替代了保润,照顾着独自住在井亭医院的保润爷爷,并成了井亭医院的蔬菜肉食供应商。十年后,出狱的保润无家可归。仙女变身为时髦的公关经理白小姐,高调张扬地出现在井亭医院,又意外怀孕遭人抛弃。柳生终于结婚,可新娘并非仙女(白小姐)。结婚当晚,保润捅死了柳生重入监狱。已成弃妇的白小姐再度出走,只留下了一个红脸“怒婴”与“丢了魂”的祖父相伴。

平行于三人之间的纠缠和爱恨情仇之外另有一条若有若无的主线——“找魂”。“找魂”不仅串起了“保润的春天”“柳生的秋天”“白小姐的夏天”这三个相对独立的篇章,也使《黄雀记》的结构显得错综复杂而又充满哲学意味。

“找魂”是关于保润祖父的故事,却堪称全书的灵魂主线。保润“祖父的脑袋是一片劫后的荒野,满目疮痍。他的白发如乱草,似乎被霜雪覆盖,原来饱满的后脑勺是空瘪的,隐隐可见一个锯齿形的疤痕,形状怪异,听说是以前被红卫兵用煤炉钩子砸出来的。那个疤痕潜伏多年,或许就是祖父灵魂的出口。让我们再看一眼祖父的脖颈,那里原先有一条暗红的沟堑,是上吊绳子留下的纪念,现在随着年纪的增大,松弛的皮肤耷拉下来,形成几圈肉箍,也有人怀疑,祖父的魂不是飞走的,是碎了,顺着那几圈肉箍淌走了。”就是这样一个外形已经有些猥琐的老人,当文化大革命的狂潮退去后,仍在下意识的恐惧中每年去为自己拍一张遗像。潜意识中的巨大压力终于让他在眩目的闪光下觉得自己的灵魂随着亮光飞出了躯体,并从此开始了自己不懈的寻找。他的执着寻找,引起了香椿树街的关注,并引发了一场“寻找”运动。只是,他找的是灵魂,香椿树街的众生找的是传说中的财宝。

迷失、寻找,是先锋派作家在作品中常常加以表现的生活形态,而作家对生活更深层次的思索则常常躲藏于作品的隐喻中。精神的狂热过后,人们感觉的不仅会有精神上的疲惫与不应,还有迷惘与失落、冷静与思考。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动荡的十年,人们不得不反思,是什么让自己也跟着狂热了十年?在红卫兵飞舞的“煤炉钩子”下、在“走资派”“反动学术权威”的纸高帽下、在“文攻武卫”刀枪下、在忠字舞语录歌中,为什么是全民亢奋?在“破四旧”被我们轻易抛弃的中华文明难道真是一无是处?我们丢了魂?

“丢了魂”的人们,本能地要寻找自己失落的灵魂。但是如果“处在旧道德规范已去,新规范尚未形成之间的伦常松懈时期,失去约束的一代人对旧的限制和生活方式,仅有一点残留的依附感,绝望之中便会陷入奢靡腐败、家庭伦理等一片混乱之中。”(《历史的教训》[美]威尔·杜兰特、阿里尔·杜兰特)于是,我们看见《黄雀记》中三个互相纠缠的人物,还有香椿树街热衷挖宝的人们,个个似黄雀,个个似鸣蝉。

柳生死了、保润被捕、白小姐出走,躁动逝去,往事皆归荒诞。“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保润、柳生、白小姐(仙女)以及香椿树街的众“黄雀”最后被树下的苏童一弹弓打得魂飞魄散。只留下井亭医院那座曾经上演了三个空虚灵魂爱恨情仇故事的水塔和一个充满未知的“怒婴”。

此时的水塔已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只是,崔颢在黄鹤楼为弃尘世烟火而去的黄鹤感慨,苏童则注意到水塔下“怒婴依偎在祖父的怀里,很安静,与传说中的不一样。”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不是乡愁,亦是乡愁。乡是心灵之乡,愁是灵魂皈依之愁。黄鹤去了彼岸,此岸只剩了黄雀?

文学归根到底就是人学,在历史文化这条承前启后的烟波江上,代代有人愁。

不能忘了怒婴还没有长大……

烟波江上之愁也许正是文学的宿命与动力。

责任编辑:周娜

本网首发

丹阳视觉

丹阳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