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身世

核心提示: 春天的一个早晨,80岁的父亲早早起来,他给我打来电话:“你陪我回老家去看看,那棵树是不是发了新芽?”

■李晓

春天的一个早晨,80岁的父亲早早起来,他给我打来电话:“你陪我回老家去看看,那棵树是不是发了新芽?”

父亲念叨的那棵树,是一棵槐树,爷爷在他34岁那年栽下了这棵已经70多年的树,成为父亲在城里的牵挂。那树下,就是我爷爷瘦弱的土坟。爷爷去世以后的每年清明,父亲都要去树下祭奠。

其实这些年,我与故土老家的关系,已经如飞到高空越来越渺小的风筝,但父亲不同,他对老家一棵树的身世、一眼井的来历、一个地名的典故,却如底片在黯淡时光里的显影,愈发清晰了。父亲还买了一本植物志,细心研读植物们的变迁、习性。

还有谁,像我父亲这样,去关注过草木的身世呢,它们的种族、繁衍、变异、命运……山风浩荡,草木森森。

某种意义上,没有人真正去看过一朵花。这话是美国一个女画家乔治亚·奥基夫说的。女画家把花木们与自己的身体相拥,花木们似乎也微微颤动了。白天,奥基夫一个人去山间寻找可入画的花木,后来在园子里亲自种植,夜晚,她就一个人坐在屋顶看星空。她面对花木作画时,常常与花木交谈,与花木有了深厚感情。一旦暴雨狂风的天气,她就产生心灵感应,树木花草在暴风雨中的摇摆呼号,通过一种无形的波传到她体内——草木们是不是在受难,能不能抵抗一场狂风,都让画家揪心。

我一个远房堂叔活着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栽树,满山满坡的树木。我每次回到乡下,总能在山风中找到堂叔,他就坐在树下说话呢,但四周无人,只有风中树木山草的摇摆。堂叔临终前留给我的遗言是,侄儿,我走了,你帮我照看一下那些树哎。

一个人走了,但还有那人栽的树在大地上生长,迎接着岁月里的风雨雷电,这是不是一种生命的绵延?

苍天之下,草木有情,草木有灵。或许,关注草木的身世,就是关注我们命运的悲辛交集。

责任编辑:周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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