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灯火为你亮起

核心提示: 谁的心不曾流浪?我们说的老家,就是让那些流浪的心,有一个可以停靠的地方。所以老家,总有灯火闪烁,温暖着游子们的心。

■李晓

除夕夜,我一个人去老家山上转悠,风“呼呼呼”地吹来吹去,像是在喊人。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看见山下有人打着灯走动。等人走近了,才知道那是村子里的何表叔,在迎接打工的儿子儿媳从温州回家,小两口刚坐着火车回来,随后再乘着摩托车赶回老家过年。

春节,这是一个倦鸟归巢的节令,我老家平时寂静的山野上人影晃动,把沉睡的村子唤醒,村子里的树与野花,迎风起舞,像是在欢迎他们回家。但老家,对我那些乡亲来说,大多就是一座老房子孤独地兀立在山坳里、水井边、柏树下,

有人说故乡是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站。一个地方成为故乡,要经过多少年的浸润?好比一个家,如果墙壁里没有亲人的气息糅合进去,你很难对一个家有肌肤相亲的感受。

我妈进城后,老家的房子还凄清而顽强地挺立在山梁上。有天,一个收破烂的人路过房屋,进屋抽动鼻子嗅了嗅,有一股异味,老家具都长出一层绿毛了。那人给我爸打来电话,说老头子啊,你就把房子卖给我吧,我不干收破烂这活儿了,把你的房子买来养猪,养牛。

我爸年轻时脾气温吞又暴躁,不过上了六十岁,性子就缓了下来,狮子变成大象。可那次,我爸气可大了,他拍着胸膛骂出声:“想买我房子啊,还挖我祖坟么!”那人顿感无趣,不再提买房子的事,还讨好说,要牵着一条狗去帮忙照看老房子。

那年有天我和爸回老家,看见老房子都破烂得不成样子了,柴屋里居然还住了一只流浪猫,眼睛绿幽幽的,看起来挺吓人。我问爸,为啥不把老房子卖了?爸嗫嚅着,听不清他在说啥。那天中午,爸说,他要喝点酒。喝了酒的爸,靠在老房子门柱前睡着了,又猛地醒来喊出声:“我在哪儿?”

我陪爸回老家,看见爸把头深深埋在老房渗水的墙壁上,双目微闭,如在梦里紧紧抓住一个东西。房屋瓦楞上,是泥土和鸟粪,还有风中摇摇摆摆窜起的杂草。那天,爸对我开口了,房子万万不能卖,我回来,还有一个歇脚的地儿。我突然明白了,老家的老房子犹如老灵魂,它一直扎进了爸的肉里……我这样懂得爸以后,对他的态度有了改变,有了体贴,再也不吼着让他把从乡下带进城的老衣柜、泡菜坛子扔到垃圾堆里去。

但十六年前的一天,在山上的爆破声中,老家的老房子灰飞烟灭了。山梁不远的地方,要修一个机场。我家老屋,寿终了。我看见,头发花白的爸,抱住一棵露出根须的树,腿直颤。老房子的告别,把我爸内心里的根须,也连根拔起。几年前,我爸就患上了痛风的毛病,这个病,是血液里的尿酸过高,但是不是也与乡愁有关,是乡愁沉沉压到爸的心里去了。值得欣慰的是,还有几座祖坟掩映在丘陵中,一到清明、春节,我就搀扶着爸,去坟墓前坐一坐,听他唠唠叨叨那些祖宗们的事儿,我也通过他的口头传播,那些老祖宗的音容笑貌,常在我眼前栩栩如生。一个家族的历史,至今还没断代,让爸的心,也有一个停靠的地儿。

这样的场景,在我那些进城老乡们身上,也被我捕捉。一些进城买房定居的老乡,还常回来,把老屋四周打扫一下,把瓦楞上的草拔了,把那老门重新安上一把锁。我也不是一个人常悄悄回老家么,就是想嗅一嗅那屋顶上的炊烟,嗅一嗅松林路边的牛粪味,望一眼那些村落里的老屋……但这些年,炊烟依稀了,老牛没了几头。存活下来的老牛,似乎也懂我心事,有次我走在它后面,它屁股一耸,一坨牛屎就下来了。

谁的心不曾流浪?我们说的老家,就是让那些流浪的心,有一个可以停靠的地方。所以老家,总有灯火闪烁,温暖着游子们的心。

责任编辑:周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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