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问存在

《活着》的符号学实验

核心提示: 《活着》是一部有着颠覆意义的小说。它的颠覆意义在于余华努力将生命的意义抽象到哲学的追问,拷问生命的本体意义。然而《活着》毕竟是一部有着完整故事情节的小说,因此情节的展开和小说的叙述也就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成为解读小说的密钥,使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活着,是一种至简至繁、至纯至杂的状态。

《活着》是一部有着颠覆意义的小说。它的颠覆意义在于余华努力将生命的意义抽象到哲学的追问,拷问生命的本体意义。然而《活着》毕竟是一部有着完整故事情节的小说,因此情节的展开和小说的叙述也就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成为解读小说的密钥,使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活着》几乎是中国当代史的图解版。福贵——一个中国农村地主家的少爷,有着严重的纨绔习气,喝酒、赌博、嫖妓、玩世不恭、生活迷惘。这个时期的福贵几乎有着农耕文明末期地主阶级没落的各种特征。如同所有迷惘者的生活都存在着不确定性一样,福贵在赌博中,输光了一切,成了一无所有的赤贫者。原来只能对他忍气吞声的丈人带回了自己的女儿,福贵第一次失去了他的妻子,他的父亲也在如厕时从高高的粪缸上摔下来,在地面上结束了他曾引以自豪的一生。福贵从地主少爷跌落为雇农,又在兵荒马乱中被抓了壮丁,押上了前线。战争的结果读者早已知晓,战争结束了,一个时代也结束了。

回到家乡的福贵已经不属于原来的阶级,雇农福贵分到一块原来曾属于他的土地,妻子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那个赢了福贵所有财产的人,在一个时代行将结束时从混混变成了地主,又终因他的不甘心失去和一系列对抗小动作,将自己送上了不归路。在押赴刑场的路上,他看见了福贵才恍然大悟地大喊,福贵我是替你死的呀!

作为一个社会细胞和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存个体,福贵的生活还刚刚开始。在这后来的几十年里时光里,余华几乎是残忍地谋杀了福贵的全部亲人。福贵的家庭致富梦被大锅饭粉碎,妻子在大饥荒的时期落下了重病最终撒手人寰。贫困中的福贵不得已将女儿送人,又终因亲情难舍将女儿抱回,女儿因病从乖巧善良的小女孩成了聋哑人。儿子因为积极要求上进,在为县长的老婆输血时因抽血过多而死亡。女儿嫁了一个善良、能干的偏头残疾人,却在难产后死去。女婿在一次事故中死去,唯一相依为命的外孙又过劳而死。晚年的福贵孑然一身,只有一头衰弱的老牛陪着他,那是他原本打算购买一头耕牛减轻自己劳作强度时,因强烈的珍惜生命之情而从屠夫手中毅然买下的牛——一头即将被宰杀的老牛。

文学作品中人物生死存亡完全取决于作者的安排。余华将福贵置于历史的大背景下,在一次次大变动中逐一“杀死”了福贵的所有亲人。是余华残忍?是余华偏爱痛苦?

当然不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在历史的进程和社会的变动中,个体的生命恰如草芥恰如浮萍,一个偶然的事件和小小的变故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悲天悯人只是文学家的情感,代替不了现实的存在,而现实的存在往往是荒谬的。赢了福贵所有财产的人却将自己送上了刑场;福贵儿子为刘县长的老婆献血失去了生命,可这个刘县长就是和福贵一起被抓了壮丁的生死兄弟,曾经的社会底层人物——“春生”;风光的刘县长在文化大革命中上吊自杀;有些颐指气使的生产队长在文化大革命中成了走资派,被红卫兵莫名其妙地抓到城里痛打;翻云覆雨沧海横流,余华在极度戏剧化的冲突中,将个体生命还原到了存在的符号,从而更多地在人类学而不是社会学意义上来把握他的人物,并构建他的人性探求与哲学主题。当然这种探求和思考也使《活着》染上了存在主义和荒诞文学的色彩。

也许该解释一下“符号”,我国符号学研究者赵毅衡如此定义“符号”,“符号是被认为携带意义的感知:意义必须用符号才能表达,符号的用途是表达意义。反过来说,没有意义可以不用符号表达,也没有不表达意义的符号。”《活着》的故事只是余华用来充当一个恰当的叙事载体,人、人性、人的命运以及这个世界的存在和虚无才是最终所要表达的旨归。从这个意义上说,《活着》的情节就是余华在符号学意义上的一个实验。

余华在《活着》的中文版序中说“说得严重一些,我一直是以敌对的态度看待现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内心渐渐平息,我开始意识到一位真正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与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我决定写下一篇这样的小说,就是这篇《活着》,写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乐观的态度。写作过程让我明白,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活着。我感到自己写下了高尚的作品”。

“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这不是同义反复,更不是循环论证。神圣、崇高、激情、财富、权力……所有一切都是在生命的进程中实现的,而并非生命的终点。舍本逐末恰如追寻镜花水月,而人生中一切诱惑和蛊惑的基础都是本末倒置。《活着》拷问的是存在,关注的是生命本体的哲学意义。

 

责任编辑:吴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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