渗漏

核心提示: 田沟里出现了一道裂缝。这是冬天的田野,四周萧索、冷寂。河床顺势而下地躺在田垄的低处。

田沟里出现了一道裂缝。这是冬天的田野,四周萧索、冷寂。河床顺势而下地躺在田垄的低处。我用脚试踩了一下田沟里的泥巴,几个小水泡从泥缝里挤出,脚一抬,水泡又从泥缝里缩了回去,仿佛这中间有些漏洞。我想到以前冬天这条田沟里有水的日子,它盛着我们童年的欢乐,岸披枯草,把小鱼小虾养在自己的怀里,让人看不到一处渗水的地方。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故乡这弯田垄有着深刻的印象。

田垄离村庄很近,离我童年的生活很近。在它的版图上,纵横交错的田沟像神经一样布于其中,田沟里常年有水,清浅清浅的,从没有干涸过。水从田垄高处的池塘里流出来,挨着一块块梯田,一路问着一茬茬庄稼。只要作物渴了,村里专看水的老人在管理时就会打开田边的缺口,水便分流着进去,不涌不泄,平静地淌着,淌出了一种舒坦,淌出了一种安然。它们渗入到每一棵作物的根部。庄稼解了渴,叶脉便泛出了绿色的生机,报之以自然。

我曾无数次地走在这弯田垄的田埂上,每一次都是那么亲切。走着走着,记得天色就晚了;再走着走着,我的童年就走过去了,少年也走过去了。现在,又一年的日子走得剩不了几天。

“时间都去哪儿了?”如果要总结走过的这一年,我真的头脑一片空白,找不到一件令自己铭心刻骨的事,它们如我这次在老家田垄里看到的田沟里的水一样,全都渗漏掉了。如果硬是要自己去回忆,反而觉得儿时的那些事是那么清晰。从事媒体职业后,每每下乡采访,原本总会有触动我内心深处的一点什么,可每次看到田垄里修筑得坚固如城墙的水渠(它们大都是用水泥砌的,梯田也被整得一马平川,尤其是亲眼见到机耕或机收场景的那一刻),从职业的角度,我不得不为物质文明的进步去鼓与呼,但与此同时,心灵里,一种对农耕文化的怀念让我顿生几许失落。我曾一厢情愿地认为,泥巴水沟不比水泥沟渠差,一定是人们想把它做成千秋不败的工程而已。

可是,在与农村年迈的长者一起闲谈时,听到最多的还是现在的环境,他们说如今农村的土质变了,生态环境也没有以前好,这些直接的判断,其实,在许多个有关生态环境保护的工作会议上,早就有所印证。

很快,潜意识地,我把脚缩了回来,怕把皮鞋弄脏了。关于讲卫生,关于爱干净,在那一刻的举止中,我把它变得如此简单和具体。记得儿时,我在这弯田垄的水沟里摸过鱼虾,即便是身上沾了许多泥浆,也不觉得脏。可是现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讲究起来的?问题的提出,让我吃了一惊,我无法解释自己离开农村后变化的原因。一些天真,一些质朴,是不是也是从岁月的泥巴下渗漏掉了?我翻遍所有的思绪,感到唯一没有渗漏掉的,就是对故乡的那份情感,那份眷恋。

从当初离开,到现在回来,这中间多少年过去了。面对眼下这弯田垄,我忽略了它曾经被我们的祖祖辈辈种下过什么,在我们饥肠辘辘的时候,它又施舍地长出过什么,这些,许多人和我一样,没有真正地去在意过。我们走惯了水泥铺就的大路,脚下一片洁净,而早年的水沟淤塞了,裂缝清晰地呈现,它真实地漏掉了水,漏掉了光阴。我们在刻意追求改变主观世界的同时,是否不经意地忽略了生态的客观规律,忽略了养育过我们灵魂与肉体的庄稼,这算不算也是一个漏? 

责任编辑:周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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