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犹如此

老父亲打电话来,说村上来了树老板,看中了老屋西山头的那棵老朴树,树老板出价两千元,问卖不卖。不卖!”我在电话里有点着急。放下电话后心里还不放心,又给父亲回去电话,再三叮嘱,树千万不要卖!那棵老朴树长在老屋的西山头已不知多少年了。在我小的时候,它就虬龙般地盘踞在那里。现在回家,到树下走走,头脑里随便一勾,都是我孩童年代的记忆。小时候叫这种树为冲子树。

春末,树上结满了豌豆般大小的籽粒,小孩们找一根细竹管,竹管的两头用冲子树的籽粒堵住,用削细的筷子捅竹管的一头,竹管另一头的冲子果就会射出去,并发出“啪啪”的声响。这就是“冲子枪”。一村的小孩人手一把“冲子枪”,满口袋装着从树上采下来的“子弹”,追着村子里的狗“啪啪”的“开枪”,打得狗子“汪汪”的叫,打得大人不住嗔怪“这个讨债鬼”,打得满村都是小孩疯了一样的尖叫声。夏天,冲子果变黄落掉了,树的枝叶却是益加繁茂。暑假的午后,小孩是没有心思睡午觉的,一群人不要谁约,饭后就齐聚在了冲子树下。树外是炎炎烈日,树下是片片浓荫。在树下能做的事情很多:可以捉知了;可以拍纸片,把纸折成四方形,用自己的纸片去拍别人的,把别人的纸片拍翻了就算赢;可以掷空门,把砖头竖着,在一定距离外谁用砖头把竖着的砖头掷倒了谁就赢;可以玩纸牌;可以看小人书……实在没玩头了,把蚂蚁窝翻开来,往里面撒一泡尿,来一个“尿漫蚁窝”,也有无穷的乐趣。

只是,这样的热闹,这样的荒唐,不知不觉就连同我的懵懂无知和年少轻狂消逝在烟雨里,再无踪迹可寻。

近几年,村子里的老树是越来越少了,许多树要么在村人砌房子的时候砍掉了,要么就是被树老板连骗带哄的买去了。这些原本长在村子里的树,又被树老板辗转卖到了城里,栽在城里的高档小区里,栽在了城里的人造景区里。原本在村子里长得风生水起的树,移栽到了城里,有的挪死了,有的挪活了,但即便是“活”棵的大多也是半死不活,了无生气。

在城里,有时看到新移栽的树,被斩去头颈,身上捆着草绳,我都会驻足。树不能言。树若有声,我想它定会放声悲歌的。树若有思,我想它定会回想自己在乡野、在山林的风流的青春岁月的!到老家去,必要到老屋的西山头,看看那棵比我年长很多,伴我度过童年、少年、青年的老朴树。树是愈显苍劲,我是白发渐生,不禁感慨生起。《世说新语》记:桓温北征,经金城,见年轻时所种之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前几天语文课上遇到这个典故,说到随时光流逝,树都在一点点长大;人在岁月流逝中,除了一天天老去,又能做得了什么呢!语毕,竟哽咽。学生皆愕然,青春的脸上写满了不解。我知道,我可爱的同学们现在还不理解,青春是转瞬间的事,倏忽即逝! 

责任编辑:张钰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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