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

父亲八十又一的时候，老家搬迁了。
　　进城后，父母住在了我以前的老房子里，那里地处市区中心，靠近超市和体育场，购物、锻炼都很方便，且人多，热闹。我想，父母亲没有了农事，每天里就是吃饭，睡觉，玩，应该是很开心的。可是，有次去看望父亲，发现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没精打采，郁郁寡欢的。问他原因，说是住在城里人生地不熟，除了吃饭、睡觉，出门都没人聊天。我觉得很奇怪，我说，体育场里那么多老头老太，嘻嘻哈哈的都很开心，您不能去和他们聊聊天吗？父亲回答说，没有共同语言。
　　我知道父亲小时候是在县城里的鸣凤小学读过书的，后来因为家里负担不起，才辍的学。
　　我想，父亲一辈子在农村忙于农事，除了晚上看看电视，听听广播，和他说话聊天的都是村民，说的都是农事。如今远离了乡亲们，的确会孤单些。那些城里人是没兴趣，也不会和他谈什么农事的，何况他自己也无农事可谈了呢。于是，我对父亲说：“爸，我给您在图使馆办个借书证吧，没事你可以去看看书，看看报纸……”“图书馆？不是搬迁了吗？远不？”“不远，图书馆现在搬到了牛郎织女雕塑旁，走过去也就二十分钟吧。”父亲没反对，我就在星期天去给他办了个借书证。
　　隔了一个多星期，去父亲那里。家里只有母亲在，问及父亲，说是去了图书馆。
　　又隔了一个多星期，又去父亲那里，家里还是只有母亲在看电视，我以为父亲又去了图书馆，可母亲说，在体育场摆龙门呢。我呵呵一笑，出了门，来到了体育场的西南角，那里有很多树，也有活动器械，是体育场里最热闹的地方。果然，看到了父亲正在和几个老年人眉飞色舞地交谈着，那几个老人我认识，都是吕叔湘中学的退休教师。父亲看到了我，对我笑了笑，继续和他们说着话。我没打扰他们，找了个器械，活动活动。他们聊天的内容很广，抗日战争，九月三日的阅兵，反腐……我笑着走了，回到了母亲那里。天暗了下了，父亲回来了。父亲的气色好多了，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我说：“爸，兴致很高呀！”“嘿嘿，这地方不错，热闹，那几个老师都很有学问的……”“您怎么和他们聊上了？有共同语言？”父亲头一抬：“怎么没有？嘿，我可是天天看书、看报的，他们聊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年龄大，我知道的事情他们都不一定知道呢。”“您天天去图书馆？”“嗯，差不多吧。那里面的环境很好，氛围好，静悄悄的。管理员特别热情，对我也特别照顾，看报不说，借书都是那管理员不厌其烦地替我选，替我找……”“那倒是，不管图书馆搬迁到那里，不管工作人员如何更换，他们的服务品质可是越来越高的。置身其中，永远都是如沐春风哦……”“哈哈哈……就是，就是，我可找到好去处了！”听着父亲爽朗的笑声，看着父亲满面的红光，我忽然想起白居易的一句古诗来：“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